23 君不见21(1 / 1)
阳春三月,周围尽是一片盎然之色,阳台上的一盆山茶花,正竭力的探出头去,想要一并沐浴在春阳的恩泽下。前些日子,荣敬城派人来找过她几次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陈君临新官上任,忙的昏天黑地的,也是许久未曾见到他的身影,一时间,倾如这里倒是无人相扰,无人相争。
倾如只觉得最近特别嗜睡,一连几日都不想出屋,远远没有往日精神。晌午的时候,最是困意连连,整个人都无比慵懒,顿时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
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传来,陈婶领着一个军装模样的男子上了楼,见倾如一个人静坐在沙发上读书,便小声道:“小姐,这位长官找您。”
陈君临见倾如这几日状态不佳,便差了从小伺候他长大的乳妈陈婶过来照顾她几日,倾如本就不喜欢陈家人在身边,可自己一个人住在南京却又实在不方便,无奈只好应下。
来人正是荣敬城的副官——杨哲生,倾如合上手上的书,有些诧异的盯着他看,半张着樱唇,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想都不想用,荣敬城的副官出现在这里是何用意。之前在今阳,只匆匆见过一面,倒也谈不上相熟,于是倾如客气的问道:“杨副官,找我有事?”
杨哲生站的笔挺,冲她行了个军礼,“我奉司令之命,请倾如小姐过府一叙。”
“容我几分钟换身衣裳。”倾如笑着,又向陈婶吩咐着,“陈婶,帮我招呼一下杨副官。”
陈婶是陈家的老人了,陈家上上下下都很尊敬她,陈君临自幼丧母,是陈婶一手把陈君临拉扯长大的,作为陈家长子的贴身乳妈,陈婶自然有些瞧不起倾如那样的‘外人’,盯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陈婶恭笑着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不满意的嘟囔了一句,“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杨哲生时刻保持着军人应有的军姿,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陈婶突然意识到还有旁人在场,懊恼自己刚才的失言,连忙打着掩饰道:“长官,您这边请坐。”
杨哲生摆摆手:“不用客气。”
陈婶在陈家多年,对于当今政府里的大人物也是早已司空见惯,但此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官,气度却颇为不凡,不禁很是好奇他口中的‘司令’该是何等人物,便试着套他的话,“杨长官在哪里高就啊?”
“西北军。”杨哲生干净利落的开口回答。
陈婶听到后,大呼一声,“怪不得呢,我一见到长官,顿时就觉得长官和旁的当兵的不一样,没成想竟是西北军的。”陈婶自顾自的继续道:“别瞧我老婆子糙,但对你们这些当兵的也略知一二,我们家老爷常常赞扬的就是你们荣司令和聂长官,这北征一路下来,谁不知革命军只在西北军手上吃过败仗?”
听到有人夸赞西北军,杨哲生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也不知道倾如那小蹄子哪来的好命,竟然和荣司令这等英年才俊弄到了一起,我们家少爷又是对她……”陈婶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咦?长官,你们荣司令不是前些日子刚刚同霍二小姐成婚吗?”
陈婶有些不合时宜的讲着这番话,杨哲生听后,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沉下来,不假思索的打断她的话:“对于长官的私事,我们做属下的从不妄加评论。”
这时,倾如换了一身新绸缎旗袍款款走出来,见站在客厅里的杨哲生道:“杨副官,我们走吧。”
杨哲生冲陈婶敬了军礼之后,随着倾如一并下了楼。
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陈婶离着好远冲她喊着:“倾如小姐,若是少爷问起,我该怎么回答?”
就算她不说,凭陈婶和陈君临的关系,也会替她向陈君临交代自己去了那里,倾如思量了一会,道:“你就照直说。”
陈婶又问道:“那您还回不回来吃晚饭了?少爷说今晚回来和您一起……”
倾如摇摇头,“叫他别等我了。”
陈婶叹了一口气,目送着她离开公馆。
荣公馆是早些年荣重祥在世的时,任职北洋政府金陵市都督时所建设的公馆,后来举家到了今阳,所以这栋公馆就一直空闲着。倾如住的地方离荣公馆有些远,车子大约开了半个时辰才到。
杨哲生连忙跑下车,替倾如拉开车门。院子最西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密密麻麻的枝蔓透过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只停着一台军用吉普车的偌大庭院里,显得十分空荡。
“司令在里面等您,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行告辞了。”杨哲生说完之后,跳回车里,开着车离开。
倾如紧了紧披肩,信步走了进去,公馆里一片寂静,金碧辉煌的水晶灯从公馆最顶层悬吊而下,墙纸是淡红纹花,因为许久未用泛着些许微黄,格局陈列摆设的简单利落,没有一件不应该的出现的家具,一派简单利落的军人作风体现的淋淋尽致。
等了好久也不见荣敬城的身影,倾如也不着急,为了打发时间,只好四处闲逛。
许久,一个肃清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过来——
“你上来。”
终究还是荣敬城先沉不住气,倾如唇边挂着浅笑,一步步的朝楼上走去。
书房的门大敞四开着,荣敬城一身灰白色中山装,散着前襟的几粒扣子坐在办公桌后,见她走过来,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她一番,便又低回着头,翻阅着手上的公文。
想必是在南京,郑主席的管辖内,荣敬城才随着政府里的那些元老一同穿了这一身较为正统的中山装,如此老气横秋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是另一番俊朗挺拔。倾如从未见过他这申打扮,暗自含笑,不由自主的多瞧了好几眼。
“看够了吗?”良久后,荣敬城开口冷淡道。
倾如也不多和他寒暄,开门见山的随意问着:“刚从军委会回来?”
倾如并非普通寻常,不问政事的女子,这点倒是和郑夫人有些相像。
荣敬城有片刻的失神,随即缓过来:“聪明的女人不会过问男人之间的事情。”
倾如也没再搭话,坐在沙发上,随手摆弄着灯罩的流云金穗边儿,执拗的不肯同荣敬城再多说一句话。
荣敬城余光瞥见她的样子,嘴角下意识的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
许久后,他清冷的声音在倾如耳畔旁响起——
“陈处长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才几天的功夫,火就烧到我西北军内部来了……”
荣敬城缓缓起身,左手捏着一份被刚刚拆开的机密文件,阔步走到她面前,倾如诧异的接过,低头翻了几页。
文件上记载的全是西北军师职以上人员最近通信的过程,人物地点,连时间都标注的清清楚楚,监察院虽说是国民政府的分支,明面上是稽查党部内部的腐败问题,其实实质就是郑华昌的私人部队,只听从郑华昌一人的调遣,想必陈君临也是奉了郑先生的指令才敢如此放心大胆的查核西北军的高职将领们。
荣敬城拿着军用搪瓷杯喝着水,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她:“你帮我带个话,如今都是同一个战壕的朋友了,凡事别做的太过。”
倾如笑了笑,伶牙俐齿的反驳道:“荣长官不是刚刚才说,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最好不要多问吗?”
荣敬城并不理睬,还是一脸冰霜的样子,“有些话还是说出来的好,否则令兄永远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无辜的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倾如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怕他也是受了郑先生的旨意,你知道,毕竟西北军作为旁系部队,自然比不上郑先生知根知底的黄埔精英,他多多少少还是心存芥蒂的。”
本是阐述一个事实,可听在荣敬城耳中却有几分变了味道,荣敬城冷冷斜了她一眼,“你倒是替陈君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自从南京就职晚宴后,陈君临已然成为了两个人之间最禁忌的话题,见他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下去,倾如便知趣的避过锋芒。
一阵电话铃响起,荣敬城走过去,拿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便又挂断。他拿起衣架上的风衣,随意的瞧了她一眼,便径直下了楼。
倾如并不出声,会心的跟在他身后。
跟着荣敬城的日子久了,就愈加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就比如这个时候,他若是不愿意开口同你讲话,你就静静的陪在旁边,如若逆着他的意思,难免会碰壁,再不识相的开口讲话,只会徒增尴尬罢了。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从喉咙深处传来一阵酸楚,倾如忙不迭的一手捂着嘴,一手抓紧车门把手。
荣敬城侧过头询问道:“怎么了?”
缓和了一阵,倾如抚着胸口弱声道:“没事,可能早晨的时候吃坏东西了。”
荣敬城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递给她一张手帕,倾如见到眼前的手帕,并没有伸出手去接,而是出神的盯着他腕上的手表看去。
荣敬城见她半天也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愿,便不耐烦的扔给她,然后悻悻然的收回手。
倾如轻笑着接过,见他还一如既往的戴着她送给他的腕表,心里顿时立刻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