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君不见20(1 / 1)
郑华昌和顾夫人感情一向很好,已经到了令人羡煞的地步,荣敬城打了招呼,便乘着林肯轿车先行离去。
郑华昌官邸里一片衣香鬓影,井然有序的会场里呈现了一股上流社会才会有的感觉,各界有声望的人士齐聚一堂,共同庆祝郑华昌北征成功,稳坐临时政府第一把交椅。旁系新易帜的将领们均被郑华昌分派了职务,可这其中,还是要数荣敬城此时的身份最位高权重,副主席的乘龙快婿,又是郑华昌最倚重的部下,一时间风光无量。
陈君临和倾如此时也抵达到了南京。今天这个日子有些特殊,倾如并不像往常一样,而是以陈君临未婚妻的身份陪同出席南京就职典礼。
倾如一出场便引起了一阵轰动,一身淡湘色镶边直襟旗袍礼服,月牙白镂空披肩,秀发齐齐的盘在脑后,脸上精致的妆容,媚而不妖,清而不俗,那样美好的女子,果真是叫人艳羡无比。
一位浑身珠光宝气的富太太凑过来,仔细打量了倾如一番,话里有话道:“哟,陈处长果真是好眼光,连玫瑰小姐这等美人都能寻到。”
“索太太过奖了。”刚刚履任国民政府监察院处长的陈君临,此时的心情颇为不错,搂过倾如的水蛇腰,脸上流露出无比暧昧的笑容。
倾如亦是不解释,只是低着陪笑着。
两人的正前方,一片军黄色簇拥在一起正高谈阔论着,其中还是要数荣敬城身材最为挺拔,最为显眼。陈君临瞧见了,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对着身侧的倾如努了努嘴道:“喏,荣敬城。”
来南京的路上,倾如的内心如打翻了的调味瓶,五味杂陈,明知此行与荣敬城的相遇是必不可免,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要来,连陈君临都不明白这其中的所以然。
她曾经试图说服过自己,放下他,可是她却做不到,心底深处有一股刚刚萌生的涌动,迫使她来到南京,只为了见上他一面,那怕是他早已经有了家室。
荣敬城的视线随意的环顾四周,却不想正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的目光仿佛像一道最强烈炽热的光线,瞬间击穿了她内心的最深处,倾如下意识的躲避他的目光,往陈君临身后躲去,当作若无其事的和其他太太聊着天。
望着她陪在陈君临身旁,谈笑风生的样子,荣敬城的眼底深处似是要喷出火一般,他用力的握紧杯子,手指间泛着阵阵淤白。
“我先失陪一下。”荣敬城低声对着身旁的人说了句,便大步的朝她走来。
陈君临扭头望见身后的荣敬城,正与人谈话的声音戛然中断,一脸不解的看向他。
旁边好事的人都等着看好戏,不料,荣敬城却邪邪的勾起唇角,道:“我能请倾如小姐跳支舞吗?”
在旁人眼中这是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了,可听在倾如耳中却是讽刺无比。萍水相逢,两人以一场舞开始,今天又会是以一场舞而结束的吗?
陈君临自是不愿意他两人再有什么交集,于是刚想说出婉言拒绝的话——却不想,倾如温柔的对他笑了笑,转过头对荣敬城道:“盛情难却,荣长官请”
‘盛情难却’——是初次相遇时,荣敬城曾对她讲过的话,而此情此景,再次听到这四个,却颇有一番‘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无限惆怅。
荣敬城走在前面,倾如被他紧紧的牵住手,还没站稳,就被他一个用力的拉扯,猛地拥在怀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窄的可怜,倾如无法,只有伸出手臂,回勾住他挺拔的肩膀,随着他的节奏慢慢摇曳在舞池中央。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亦如初见,沁人心肺,连胸膛的温度都好似不曾变过,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寸寸的跳动着。两个人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忽然浮现在眼前,倾如眼眶微红,默不作声。
“我真没想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冷漠的口吻,令倾如顿时哑言。
“陈君临的未婚妻,陈倾如,你兄妹二人倒真想得出。”荣敬城冷冷道。
自荣世城去世后,近一年的时间,两个人只见了三次面,第一次是在他喝醉的情况下,第二次是上海的时候,他陪着未婚妻选购戒指,如今再次重逢,确是如此一番针锋相对的场景。
“没能参加荣长官的婚宴,倾如真是过意不去,霍二小姐定是——”
荣敬城突然出声打断她,“陈倾如,你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吗?”
“你知道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荣敬城死死的盯着她看,手上倏然加大力度。
突然像是被触动了心弦,周遭的喧哗声在这一刻渐渐远去,只剩下站在原地,孤单形影的两个人。
“每当我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全是大哥去世前的模样,整夜整夜的服用安眠片,睡醒后一身汗津津,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个噩梦。”他自嘲的笑了笑,“你把我弄的家破人亡,却和陈君临在这里谈笑自若……”
一阵酸楚瞬间氤氲了整个眼眶,“敬城……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欠你的,我都会一点点还给你。”
荣敬城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还我?你怎么还?你是能杀了陈君临,还是能还我大哥的命?”
倾如对上他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我死在你面前,才可以得到你的原谅?……”
“陈倾如,如果这样能解决所有事情的话,那我一定亲手开枪杀了你。” 他咬着压根,伏在她耳鬓旁,“你欠我的,我要你拿你的身体来还!”
“你已经同霍懿曼成婚了,我们不要再这样纠缠不清了好吗?”
荣敬城冷冷的笑了笑,“纠缠不清?果真是□□无情,戏子无义啊。”
轰隆一声,倾如愣在原地,恍若隔世的盯着眼前他俊朗的轮廓看,仿佛曾经那个深情款款的荣敬城是另外一个人,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则如同恶魔般邪恶。
“好,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那我便答应。”一道清泪缓缓从眼眶中流淌下来,倾如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似是天边一朵流动的云彩般虚无缥缈——
“敬城,此后——我们便再也有没有瓜葛,两不相欠。”
荣敬城没想到以她刚烈的性子竟会答应,而她此举无非是不想让他为难陈君临罢了,此情此景,他心中竟升起一股挫败感,“你倒是为了陈君临,什么都放得下。”
泪水像是没关上的阀门,源源不断的涌出,倾如埋在他胸前,“我求你……别说了。”
“南京下关区147号荣公馆”
荣敬城俯身在她耳边报了地址,随即扬起一道桀骜不驯的微笑。“倾如小姐,来日方长,我们有机会再见。”
倾如侧过头,默不作声。
荣敬城缓缓的敛住笑容,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陈君临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舞池中央的两人不说话,见倾如泪眼朦胧的回来,便出声询问:“好端端的哭什么?荣敬城怎么你了?”
倾如忙着拭去脸颊上挂着的泪痕,摇了摇头。
无论荣敬城对她说了什么,她都不会说,陈君临自是知趣,便没再多说话,携着她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