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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之到西安站时晚点了一个小时,正好T222次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站。敛之便没有出站,直接在站台的过道里就完成了换车。车厢里人不多,因为是中途上的车,敛之虽然握着两张票,但还是选择在车厢的连接处席地而坐。敛之基本没有带行李,只在一个随身的挎包里装了点洗漱用品,所以随便找个角落一呆也非常方便。
火车过了西宁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车厢里空出了好多座位,敛之便去紧邻着的车厢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敛之分不出窗外是什么地貌,是平原还是草原,一路上大片大片的黄土红土,大片大片的黄草青草,天上是大片大片的蓝和白。
敛之也是累了,便伏在小桌板上小睡一下。但列车上的广播却不安分,好死不死地不断重复着《同桌的你》,敛之伏案小睡不成,差点儿变成了伏案痛哭。等敛之再抬起头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红彤彤地染了一片,火车就像是长草丛中的一条蟒蛇,在草原上转了个弯便向着落日奔去。敛之把头紧靠在窗户上两眼拼命地向前望去,想看看车头在哪里,却发现出弯的地方几个巡线工人一边扛着工具往回走,一边向火车招手。敛之便也趴在窗户上向他们挥挥手,心想,这就是青藏铁路。
过唐古拉山口是第三天的上午了。一过唐古拉山口敛之就觉得这四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没白坐。铁路两边全是雪山,一座连着一座,那景象的壮观远不是照片能传递的,而于敛之,与其说是被雪山的壮观所震撼不如说是被它的肃穆所震慑。
到那曲时,敛之又提前下了车,他想先在这里呆上一天,明天再去拉萨。
那曲火车站到县城还有三公里,敛之便慢悠悠地沿着公路走,好几辆摩托车停下来要载敛之都被敛之谢绝了。敛之的心情特别愉悦,脚下也跟着轻快地小跑了起来,那曲的海拔有四千多米,敛之跑上几步后也觉得有点儿心慌气短。走出不到一公里,敛之远远地见着一队军用卡车开了过来,每辆车上都坐着两个战士。敛之便站在路边给每一辆车敬礼,车上的战士看见了也都一一回礼。
车队一过去,天就开始变脸了。没几分钟就成了暴风雪,雪里面还夹杂着小冰雹,打得敛之的脸生疼。敛之忙把外套的拉链拉到头里护住脸,把帽子和墨镜都戴上,顶着风往前走,冰雹打在墨镜的镜片上毕剥作响。好不容易挨到县城里面时敛之已经冻得不行了,赶紧找了家旅馆住下,喝了点热水,把棉被裹在身上取暖。敛之在旅馆里呆了会儿感觉脸上有点儿发烫,怕感冒了不好处理,等到雪停后便出去找了家药店买了点儿感冒药,回来连吃了好几包。
第二天天气很好,敛之身体上的不适也消失了,便出去在街上逛了逛,找了家藏餐厅吃了份牦牛肉炒饭。吃完饭后一看时间来不及了便打了个车往火车站,结束了“那曲一日游”。
拉萨是一个抬头就能看到雪山的城市,天蓝得简直不像话。在这里你想忧郁都沉不下去,想喧嚣都闹不起来。敛之仿佛被火车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应该是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到达的。
敛之没有去布达拉宫,没有去大昭寺,只是在拉萨的大街上散步。跟着人群在八角街上绕了两圈,又围着布达拉宫绕了两圈。敛之见到了好多磕长头的朝圣者,知道了他们是不进布达拉宫的,只绕着、面向着宫殿磕头。好多手拿转经轮的老太太拼命地往他们的背包里塞着崭新的一毛的纸币。
敛之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拦下来了,小姑娘抱着敛之的大腿,用头顶着敛之不让敛之走。敛之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应付西藏的乞讨者的攻略,但真正被这么个小姑娘紧紧地抓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特别难过。小姑娘的眼睛特别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敛之没法儿掏出零钱来给她,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么样的心态来进行施舍,是怜悯,还是只是在打发一个麻烦?敛之就那么站着,一直带着微笑盯着小姑娘,一直轻轻地摇头。小姑娘被敛之看得眼里闪现了一丝怯意,放开了敛之跑回大人身边。敛之看着小姑娘离开,心情却一点儿也没有轻松。
第三天敛之起了个大早。天微微下着小雨,敛之慢慢地在拉萨的老街间穿行,没有游人,也没有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察,那些青石白墙给敛之还原了一个古老静谧的拉萨。
敛之从小昭寺穿街过巷地一直走到了大昭寺。在大昭寺旁边巷子里的一个早餐铺子坐下来要了份早餐。
“老板,请问大昭寺怎么走?”
一个温软的女声。敛之抬头一看,是一个小巧秀丽的小姐姐,披着披肩,一副江南的打扮。
“走前面出去,向右一拐就到了。”
小姐姐谢过老板,扭头看了一下敛之面前的早餐,又对老板说到:“老板,我要一份跟他一样的粥。”说完就在敛之对面坐了下来。
敛之看了小姐姐几秒,问到:“你是来旅游的吗?”
“嗯……算是吧。”小姐姐笑道,“你也是来旅游的?”
敛之也笑笑:“也算是吧。”
“那你到这儿几天了?”小姐姐问到。
“前天下午到的。你呢?”
“我到了有一周了。”
“一周了还找不到大昭寺啊?”
“女生嘛,都有点儿路痴。”小姐姐笑笑,“我都打算回去了。”
“哦。”敛之点点头。
“回去辞个职再来。”
敛之差点儿被粥呛到:“辞职……哦,也对啊,这可是拉萨啊。”
“嗯。”小姐姐又是一笑,“我闺蜜前年来拉萨了,去年在大昭寺门口捡了个德国老公,现在可幸福了,真是……”
“所以你也是想去捡个老公?”
“呵呵,试试运气呗。”小姐姐也和敛之开起了玩笑,“你还是学生?”
“这都被看出来了?”敛之耸耸肩,“还好,马上毕业了。”
“毕业旅行来了?”
敛之摇摇头。
“你还打算去哪儿?南线?大本营?”
“哪也不打算去了,我就是来拉萨压马路的,后天就走了。”
小姐姐接过老板递来的粥:“差不多,以前进藏的时候我也是阿里、林芝到处跑着去玩儿,特别不愿意在拉萨呆,这次再来就只想在拉萨清清静静地了,哪儿都不想去。不过你第一次来还是该去看看,纳木措真的很美。”
“以后再来吧,反正西藏我肯定也不会只来这么一次。”
小姐姐点点头:“布宫你去了吗?”
敛之摇摇头。
“那你这一次还真是挺遗憾的啊——不过第一次留下点儿遗憾也好——你可以去一下罗布林卡,里面的蒲公英很漂亮。”
“看情况吧,我想先去一下哲蚌寺和色拉寺。”
小姐姐一边喝粥一边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
敛之听完一乐,看她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女士的年纪终究不方便问,便揶揄到:“嗯,我也觉得我们年轻人好,趁着年轻就该多出去走走,多见识见识。”
小姐姐认真地想了想:“年轻时候的原始资本积累也很重要。”
敛之笑笑,他自己是穷游的,要等积累够原始资本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还是欧洲好,说来我都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欧洲走走了。”小姐姐叹到。
“咳,咳……”敛之真被粥呛到了,“看来我得努力了,争取早日走出国门啊。”
小姐姐喝完了粥,叫过老板结账。
“1块钱。”
“把他的也一起结了吧。”小姐姐指了指敛之。
“那就是5块钱。”
敛之忙放下碗去兜里掏钱:“我来吧,让女士结账多不好意思。”
敛之钱还没掏出来,小姐姐已经买好了单,敛之只好道了个谢。
吃完早饭后敛之便和小姐姐分道扬镳了。敛之先去了哲蚌寺,没有进寺,就在寺门口躺着晒了会儿太阳。然后敛之又去了色拉寺,也没有进寺,爬到寺后山坡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会儿。在山坡上可以看到拉萨的全貌,布达拉宫高高地耸立在城中央确实雄伟霸气。但敛之打心底里总是不喜欢那些非要凌于众生之上受百姓膜拜的东西,无论它代表的王权还是神权。下午敛之便去了罗布林卡,里面遍地的小黄花确实非常漂亮。
在拉萨的最后一天敛之买了一叠明信片。路过药王山时到山后去转了一圈,一路上都有人缠着敛之卖经幡。有一个小伙儿一路跟着敛之走到了路的尽头。
“买一个吧,挂一面经幡,就有念诵十万亿大明咒的功德。”小伙儿用不熟练的汉语一个劲儿地向敛之推销,“挂个白度母,保佑家人长命百岁;挂个绿度母,保佑家人无病无灾。”
敛之只能不断笑着推辞。
“给你便宜,80块钱你拿这个大的,我给你挂到最上面去。”小伙儿说着指了指山顶。
敛之看了看那几十米高的悬崖,不觉动了心:“你是说你上去挂吗?”
小伙儿“嗯”了一声。
“这样吧,你带我上去,我亲手把经幡挂上去。”
“你上不去的。”小伙儿连连摆手。
敛之笑道:“你上得去我就一定上得去。”见小伙子还在犹豫,敛之又说到,“我也不讲价,就80,只要你带我上去挂上就好了,都是痛快人。”
小伙儿想想便同意了,带着敛之从一个被经幡遮挡起来的洞口爬上了山坡。山坡上全是碎石,但这对敛之来说完全是一碟小菜,两个人没要到十分钟便爬上了山顶。
敛之攀着悬崖的边儿往下一望,真险!
小伙子递给敛之一支笔:“把你最亲的人的名字写在经幡上,他们就会得到保佑。”
敛之便把自己和爸妈的名字写了上去,顺便也写上了“羽慧及父母”。然后便跟小伙一块儿把经幡给挂了起来,任山风吹得呼呼作响。
下午敛之在大昭寺外面的广场帝边找了个快餐厅,在二楼上一边看广场上人来人往,一边给四年的同窗每人写一张明信片。敛之还特意给夏枝写了一张,简单画了两个小人儿,算是给她新婚的贺礼了。
晚上敛之又在拉萨的老街上溜达了一圈,回到旅馆后把明信片全塞进了邮箱里。没啥东西可收拾,便把心情收拾了一下,准备回程。
“什么破机场,连个邮箱都没有!”敛之忍不住骂到。
敛之搜回程机票的时候看到有在成都转机的线路,便再搜了一下,特意把自己的线路做成了在重庆转机,而且足足留出了9个小时的停留时间。敛之想找羽慧“蹭顿饭”,结果自然是吃了个“闭门羹”。敛之便把自己特意留下的一张明信片取了出来,写了三句赠言,想要寄出去。结果江北机场不要说邮局了,连个邮箱都没见有。
“这样其实挺好的。我把我能做的都尽力做了,没办法我也就没办法了……还是不见面好,她那一眼万年的劲儿,怎么收场……”见不到羽慧敛之自然是不愿进重庆城的,没两个小时便把江北机场上上下下地逛了好几遍,实在无聊就找了个没人的扶梯坐上来再坐下去,“以后再也不来重庆了,桂林也不去了,她去过的地方我都不去了,太伤心了……”
整整9个小时——哦不,算上飞机晚点应该是11个小时,敛之都在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抱怨了又宽慰,看开了又看不开,最后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凌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