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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过年,爸爸妈妈也跟着回了旧屋。一家人便一起开始了新年大扫除。
敛之在收拾书柜的时候发现了一叠厚厚的读书卡片。便问妈妈到:“妈,这些读书卡片是哪儿来的啊?”
妈妈从衣柜里抱出一堆旧衣服,边整理边说:“还不是你爸嘛,给你做了一堆,说你以后读书做笔记的时候用得上。我看那么厚一堆卡片在那儿太难整理了,早想扔了,他还一直不让。”
敛之点点头:“还真是没啥用,现在看书都不做笔记了。不过放着也不占地儿,不碍事的。”说着就把卡片收整齐摆在了书柜角落里。
“你看看这个,”妈妈从旧衣服里面挑出一副护腿板,“还是你上小学的时候给你买的,一次都没用过,你爸硬是说你以后踢球的时候还用得上,放这儿都发黄了。”
敛之接过护腿板,依稀记得是小时候为参加“萌芽杯”准备的,但却因为没有袜子来配所以从来没有穿过:“这个我拿去吧,我买了个绳镖,用脖子打镖的时候容易打到小腿,穿这个可以保护一下。”
爸爸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像是正在跟谁打电话,一个劲儿地道谢。
“你爸这校长当得也还可以,过年过节的时候电话短信还是一大堆。”妈妈笑了笑,“你顾叔那谁也不认的性格去年除夕也还专门给你爸打了个电话说这么些年就佩服他这一个校长。”
敛之哈哈大笑:“那还不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指导得好?得多亏我平时常说他哪里做得不好。”
“你娃儿硬是没大没小的!”妈妈伸手打了敛之一下,“你爸听得进别人意见这一点你学得会?”
“我也听得进啊——只要是正确的意见。”敛之双手一摊,又回转去继续整理书柜。
敛之拿起一本《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随手一翻,竟从里面翻出了一张“书签”。书签是用机读答题卡做的,裁成了旺旺仙贝的大小,上面用黑色中性笔涂出来了一个楷体的“悟”字,书签边缘还描着花边,表面还用透明胶塑封了起来。
“这是谁做的呢?”敛之在心里把身边的人一个个想了一圈,没想到一个人会做这么精致的书签。
“羽慧?”敛之突然想到,“不应该啊,这书是高考结束那天买的,她应该没有接触过啊。”
逻辑上推不通,但敛之却看越觉得像是羽慧的风格,心里强烈地想要给羽慧表达点儿什么。
“不行不行,这要是其他哪个暗恋我的女孩儿放进来的,我把她的好意误解了,那人家该多伤心啊。”敛之用手捋捋胸口,用了半个小时把书签的事儿从脑袋里面完全赶了出去,再一感觉,还是强烈地想要给羽慧表达点儿什么。一狠心,就打开电脑开始给羽慧写了一封电子邮件。
敛之觉得最美好的人儿不外乎就是能用心思考的男人和能用脑思考的女人,羽慧就应该能属于后者。记忆中的羽慧是一个天天抱着篮球往运动场跑的女孩儿,有时候明媚得如同天使:
喜欢阴天,
阴天有温暖的感觉。
空中时不时飘一点点被天空遗弃的小雨滴
让人在伤蕴中痴痴地幸福。
就象蜷缩在被卧里想念朋友和亲人的感觉
如同呼吸般贪婪而深远。
阴天,是一个播种沉静的季节。
喜欢那种不自觉的发呆,
突然在嘴边漾起一丝坏笑
你不知道,我在想你。
不知道我想起你们时泛滥的乐趣。
幸福,像车窗上的雨,
有着流星的尾,也有着乌龟塔的轮回。
我们习惯于关注流星的短暂,却常常忽略灵动的永恒。
生活有了目标就越见平淡,
却突然有了更多爱的感觉。
听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对生命本身的热爱,
我好像,突然拥有了那种感觉…
时间,像点燃的地老鼠
令人嗟叹的速度背后
是亿万种方向拼凑的可能
她不会倒流
但绝不是单向行驶
所以啊
我悄悄地躲在时间背后
如同一朵花下
青涩而好奇的果实
偷偷地望着天空
心花怒放地编制着四季的梦
蓝天大地蜜蜂蝴蝶
清溪蝉鸣阳光骤雨
有好多
我无法碰触的事物
却突然发现
他们都在心底
我
以一个果实的名义
成为一个宇宙的中心
于是
我突然好温暖
这种温暖
凝结在每一个时间点
随着我的一呼
一吸
永恒在阴天
雨天
渺小与博大的缘分中间
而生命的爱
已无声曼延
有时候也阴沉得像个恶魔:
做人就是容易瞻前顾后期期艾艾思来想去最后却想出一脑壳包然后啥子事都没得做~做人难啊~做好人更难~作久了还觉得恶心~自己看自己就像在看舞台上走光了的演员,丑陋得异常光鲜~
也许丑陋吧~人对一些不愿公置于阳光下的东西总是以“丑陋阴暗”谓之,殊不知兽性乃最原始的人性,只要还以肉体的形式活着,你就还是一条有着高智商的野兽。欲望,贪婪,邪恶,残忍,不过是一张人皮包不住的火,遇风则动,遇缘便烧。然而,有比兽性更让人难以挣脱的东西,那就是人那张被烧得丑陋无比却始终不肯揭去的面皮,任它扯着零零碎碎的神经在外界的褒奖与名誉中让人,在灵肉分离的苟且中痛不欲生!如此的不自由,如此的贫贱虚伪,如此的可怜卑微,可就是不愿不敢寻求挣脱~只因为大家都有一张人面,却都不敢袒露一颗兽心。
何必呢~因为一滩浮光掠影的名誉,一份心安理得的认可感,一袭似乎悦耳的褒扬,你就愿意把真心看成“丑陋”的形象代言人,而取红尘为烟熏瞎慧眼,谄媚着,以奴隶特有的小心翼翼捧出一生的卖身契……丑陋!真正的丑陋!可悲,真正的可悲~
当我大张旗鼓地展开解放兽性大革命的时候,《TheTrumanShow》更加坚定地加固了我的决心。剧中说:“在你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而我更觉得失去了自由和真相的人,才是这世界上最虚假的存在。我不愿当一个看着真相却失控地演戏的木偶,我要真正的我,真正的自由!
最近看三毛的《背影》,发现一个很对胃口的潜意识:“在伦敦烟雾朦胧的深夜街道上,穿一袭红艳如血的长裙,撑一把中国的桐油伞,伞上用毛笔写着四个大字:风雨英雄。”古典与野性,诗意与血腥,刚毅与柔情的混合在心底上演一场又一场的滑稽。人兽自由!人兽万岁!
与其作一个外华内空的“伪君子”,不如作一个良心未泯的“半兽人”。事实上,“”中的内容只是市面上的一个称号,伪君子不一定真的“伪”,好事:坏事=1000:1就可万劫不复;半兽人不一定真的“人”,坏事:好事=1000:1就可立地成佛。在这个病态的社会,作坏人,真好!作一个做好事的坏人,更好!
不要给太多解释,不用作太多表情,疯就疯到地狱,明就明到天堂,人间太苟且,完美太空虚,那就作自己的兽,让别人装去吧~
敛之也不是善类,但后来敛之学会了把很多都限制在思想和哲学的范围内。现实不是虚假,现实只不过是有局限性罢了,因为有局限性所以变得更复杂,否则现实和理想就不会是两个词了。
敛之记得自己见羽慧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学校的艺术节演出。羽慧演一个黑社会大姐大,前半段羽慧没有一句台词,就只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站在台边耍帅,最后的时候被“好人和坏人”的争论惹激动了,发表了一通歇斯底里的控诉后莫名其妙地饮弹自尽了……敛之当时帮演员们在后台看着衣服,见羽慧走过来时在伸手抹眼睛,便把头一歪,问到:“你哭了啊?”
羽慧被敛之一问立马把身子转了过去,还往回走了几步。敛之只好无奈地挠了挠头。
第二次是高考结束后。高考前最后一次调座位敛之被调到了羽慧前面,但两人都在埋头学习,相互间没有说过一句话。最后一堂考完,大家都在教室外面高谈阔论地宣泄着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情绪,敛之本想回座位上坐一下,结果隔着窗户就看见羽慧正在座位上泪眼婆娑地打量着教室,敛之想了一下,便没有进去,直接跟云君他们去食堂了。
所以,敛之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想跟羽慧说点什么,邮件写得非常慢。
一进到大三下学期敛之就莫名地开始焦虑。不知道是源于自己什么都不会的蹉跎感,还是对未来不确定的迷茫感。敛之减少了自己的社团活动,想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学习上,但却做不到,刚开学就有种要翘课上瘾的感觉。但敛之还是坚持大部分课都出席,毕竟在教室里睡觉感觉比较充实。
敛之这段时间一直在听TaylorSwift和纵贯线的歌,敛之觉得这简直就是矛盾的。TaylorSwift能吸引敛之,应该是她每首歌都是那么直白地表达了一种简单又单纯的感情,没有那么多的复杂没有那么多的迷惘;而纵贯线这4个老男人正好相反,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但却同样让敛之欲罢不能。
一转眼就到了5月。自打从哈尔滨回来,敛之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如妍,如妍也只有一两次象征性地跟敛之打了个招呼,敛之便再礼貌性地回复了一下。
这天敛之收到如妍的信息:“敛之,我好难过,天塌下来了。”
“怎么了?”敛之说着看了看如妍的空间,里面最新的一篇日志是几天前的,内容还是她男朋友“摔碎了手机摔碎了她的心”。
“爸爸生病了,医生说是癌症晚期。”
敛之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医生说只有几个月时间了,妈妈和弟弟也都在医院陪着爸爸。”
敛之想到去年奶奶去世的时候自己正在往学校的火车上。接到爸爸的电话时自己本想安慰爸爸几句,结果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最后还是爸爸安慰他说奶奶走得很平静,没太大的痛苦,该了的心愿都已经了了,家里的事不用操心……
“敛之我真的好难过,我不想让爸爸走……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我以前太不听话了,我想改,可爸爸却要不在了……”
“我明白。”敛之说到,“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觉。趁着还有时间,多陪陪爸爸吧,不要等以后再去遗憾。”
“嗯,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爸爸,但我知道他是很爱我的,我也很爱他。”
“你告诉过爸爸你很爱他吗?”
“没有……”
“那好好和爸爸聊聊吧,听爸爸讲讲他的一生,再和爸爸回顾一下你们的成长,告诉爸爸你很爱他,让爸爸知道你长大了,是坚强的、独立的。”
“嗯,爸爸一生大起大落,但一直是我们最敬佩的人。”
“嗯,爸爸妈妈总是为我们好的,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虽然很痛苦,但以后总会以其他方式变得圆满,也好好照顾一下妈妈和弟弟。”
敛之陪着如妍聊了一整晚,想尽办法来安慰她,但终究觉得着不上力,这时候如妍最需要的还是和家人一起互相温暖,把爸爸这最后的时间变成一家人最美好的时光。
之后的一段时间敛之时不时地都会主动联系一下如妍,但多是聊些日常开心的琐事,关于她父亲的病情只是略微地提一下。敛之偶尔也说一两句自己以前关于生死的思考,希望能对如妍有点帮助。
很不幸,一个月后,如妍告诉敛之爸爸走了。
敛之又在电脑前陪着如妍,但他只能听她向自己述说,自己所有的安慰都显得无能为力。至亲的离开对任何人来说是痛苦的事,旁人所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痛哭,等着她痊愈。
“没事儿,谢谢你敛之,有你听我说些话我就好受多了。”
敛之突然对如妍说:“以后我就做你的哥哥吧,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至少可以当个听众,还能给你点儿建议。”敛之想如妍刚失去了一位亲人,自己勉强算是又给了她半个亲人吧。
“谢谢你,敛之。”
敛之一笑,想活跃一下气氛:“要不我还是当你弟弟吧,我还比你小几个月呢。”
“不要,我一直是家里最大的,我不要弟弟了,就要你当我哥哥了。”
“也成,我虽然比你小几个月,但想法却像个老人家了。”
“嗯,谢谢你,总是能安慰我。”
“应该的嘛,我也就只能安慰一下了,离得太远了,也做不了什么——你多安慰一下妈妈。”
“已经很好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