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十四、
进了屋，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周泽的手还没有松开，手臂划动着，似乎想凭借摩擦给君晔增加一点温暖。
“一会儿洗个澡，我给你煮个姜汤。”周泽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刚刚摔了？”
“嗯，没看路，好像衣服里也进雪渣子了，凉凉的。”君晔有些郁闷。周泽按住君晔的头，无奈地苦笑，何止衣服里，头发里也是好吗？
周泽舍不得松手，搂着他去浴室，亲自给他调水，放水不能太热，温差太大同样对身体不好。君晔在一旁看着，周泽的大衣他一直披着，现在看着周泽为他调水的背影，想笑，又忍住了。
水温调得差不多，周泽这才起身，转过来一边帮君晔脱衣服，一边嘱咐：“进去泡一会儿，等身体的温度恢复了，再用热水。”君晔看着他的脸，说道：“知道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周泽瞪着他：“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要穿厚衣服出门。”
君晔闭了嘴，周泽以前不是没有骂过他，但是这个时候，君晔下意识地以为，周泽是嫌他在这个时候还来打扰。周泽见他不说话，只低着头，仍将他的毛衣脱了，只剩下秋衣，便不再动手。“好好洗。”周泽轻声说道。
“嗯。”君晔也轻声应了。
周泽忽然张开手臂将君晔紧紧地搂在怀里，隔着秋衣，明显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瘦了。周泽摸了摸君晔的头发，君晔似是赖上了他一般，将下巴搁在周泽的肩膀上，双臂环着他的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时间很漫长也很短暂，但却让人心安。
“好好洗。”周泽再一次嘱咐。“嗯。”这回听着似乎心情好多了。
周泽去给君晔煮姜汤，君晔在浴缸里好好地泡了一会儿，待到身体渐渐回温，这才起身用热水又洗了一遍。洗完出来，周泽还在厨房里忙着。君晔很自然地从周泽身后抱住他。周泽头也没回，就说道：“去我房间，我给你准备了外套。”
“好。”君晔听话地去周泽房间拿了外套。周泽的衣服给他有些大，可就这几天工夫，应应急也就够了。拿了外套下来，周泽已经盛好姜汤等着他。君晔一边喝着姜汤，一边听到周泽在说：“我一会儿要去殡仪馆，你就留在家里吧。”
“为什么？”君晔放下碗，“我也要去，你以为我干什么来了？”周泽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要熬夜的。”“我会怕？”“很忙的。”“这算啥？“要陪我妈。”“……那就陪呗。”周泽看着君晔，还没动手，君晔已经伸出一只手摸上了周泽的脸，心疼地说：“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
周泽握住君晔的手从他的脸上挪下来，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君晔的心头一跳，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抱着周泽狂吻一番。“喝姜汤。”周泽放下他的手，命令道。
“遵命。”君晔嘴角一斜，恰好此时姜汤正适合入口，他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
喝完姜汤，周泽拉起君晔，理了理他的外套，发现有些大了，便说道：“就穿这几天，将就一下吧。”“知道。”君晔小声应着。
周泽牵了君晔的手就往外走。车子停在铁门外，周泽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落锁，真是吓了一跳。“啧啧啧，要不要这么心急，连门锁都没上。”君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数落。“我怕你冻死了啊。”周泽淡淡地回了一句。君晔手一顿，嘴角动了两下，想笑，最后又忍住了。
周泽比原先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留在灵堂里帮看的人有些不满，周泽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临了还多给了点钱，那人才没话说了。
君晔跟在周泽的身后，环视这小小的灵堂，孤零零地只有他们两个人。“你妈妈那边的人呢？”“几十年前为了跟我爸，早断了关系。”“那，你爸爸呢？”
“他？”周泽冷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会来。”
君晔想起洛丹告诉他的话，周泽的父母离婚，父亲再娶，早已不管他们母子二人。君晔的心上仿佛有小针在扎似的疼，正要走得离周泽近些，周泽却先动了起来，走到灵前，点了三支香，先自己上了，然后又点了三支，递给君晔。
君晔走到周妈妈的灵前，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将香插在了香炉里。“妈，君晔来看你了。”周泽在一旁轻轻说道。
周妈妈其实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君晔吧。君晔有些恍惚，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个目露凶光的女人，大步地走过来，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在他的脸上。“不要脸！”
耳膜嗡嗡作响的记忆清晰起来，君晔只觉天旋地转，一个身影冲了过去，冲那女人大吼大叫。“你凭什么打他，是我先爱上他的，要打你打我！”
谁说的？君晔很想问一问，周泽，你到底什么时候爱上我的？真的，比我爱上你还早？
君晔回过神来，发现周泽已经在灵位的一旁跪下，开始烧纸。君晔默默地走过去，拿了一叠锡箔，也开始烧。“不需要，你去那边沙发上坐会儿吧。”周泽头也没抬地说。
君晔也是头也不抬地继续烧着。
等到烧得差不多了，周泽拉起君晔，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沙发距离周泽的妈妈不远，从君晔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侧脸。周泽的妈妈一直都是那么漂亮，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周泽才那么的好看，君晔是这么认为的。周泽妈妈一贯要强，周泽也可以说是继承了这一点，只不过周泽妈妈希望他把要强放在学习和事业上，而周泽却偏向了感情——他爱君晔，他就寸步不让。
君晔甚至在周泽妈妈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哀伤。她要强，让她的丈夫有了借口找别的女人，她要强，让她和她的儿子渐行渐远。
“我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妈，”周泽忽然开口说道，“我第一次见她这么清晰地流露她的痛苦，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是那么骄傲地昂着头，把所有感情都外化成对对方的轻视。她从来不道歉，她永远都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其他人都是错的。对我如此，对所有人都如此。”
君晔握了握周泽的手，周泽却分开他的五指，与他相扣。“我这几天陪着她，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以前没说过的话，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骄傲，她的自尊……还有她的秘密。”
“啊？”
周泽看向君晔，忽然伸臂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不带一丝□□，只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他轻声道：“她说，当时，是她设计了我们，让你的父母去改了你的志愿，让我以为你要跟我分手，最后分道扬镳。”君晔愣愣地听着，所以，他们分开这么多年，都是因为周泽妈妈的有意设计？
君晔只觉心内翻江倒海，有太多的话要说出口，有太多的杂念在他的脑海里乱哄哄地叫嚣，他一把推开了周泽，大步往外走去。
冷风狠狠地砸了一拳在君晔的脸上，君晔这才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听到追出来的脚步声。这样也好，让他独自冷静冷静。
被改志愿这件事，君晔怨了父母很久，周泽那一句“我们不是分手了吗”，让他怨了周泽很久。现在，要让他去怨一个死人吗？君晔有些恍惚起来。
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些大人，一个一个都不肯放过他们？他们相爱了，那又怎么了？他们危害社会了吗？杀人放火了吗？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两个男人而已！现在周泽妈妈临死还要告诉周泽这件事，为了什么呢？为了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君晔就捂着胸口，身体仿佛难以承受空气的重量一般，深深地弯了下去。
“周泽，我不要放弃你，更不要离开你。”君晔对自己说。
周泽一直没有追出来，君晔平息了自己的呼吸之后，也转身进屋去了。周泽仍旧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的母亲。君晔坐到他的身边，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着，什么话也不说。
大约是到了凌晨时候，君晔开始犯起困来，周泽推了推他，轻声道：“困了就在沙发上睡会儿。”君晔强自打起精神，倔强地摇了摇头——5分钟后，他的头又渐渐垂了下去，这一次可就再没抬起来了。
君晔猛地一睁眼醒过来，发现外面已是大亮，他一骨碌地站起来，寻找周泽的身影，却是一无所获，这家伙去哪儿了？君晔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不想周泽正从外推门进来。
“醒了？屋后头可以洗脸，洗完了来吃饭。”周泽说道，君晔也便应下，匆匆出去洗漱一番，又匆匆地赶回来。早饭不过几个馒头包子，君晔却是狼吞虎咽一般吃完了。周泽看着他吃完，拿了张纸，擦了擦他嘴角的油渍。“你吃了什么？”君晔忽然想起来问道。
“我不饿。”
“少来，你熬了一晚上了都。”
“我真不饿。”周泽耐心地再一次否认。君晔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熬了这么多天，胃病早犯了吧？”
“昨天就看你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以为是累的，其实是没吃饭吧？”
“谁说的，也有吃过一点。”周泽一本正经地纠正。
“我去你大爷的！”君晔骂了一声。
“怎么回事？”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屋内的两个人一跳。周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周泽的脸色忽然复杂起来。
“你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自己爸爸说话。”中年男人一边摇头，一边走到周泽面前，有些不满地说道，“连爸爸都不叫，从小教你的礼貌，都喂了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