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十三、
三天,距离君晔那天晚上离开家已经三天了,君晔看着窗外,双眼发直,一手紧攥着铅笔,关节发白。周泽到现在都没有联系他,这算什么?故伎重施?还想像当年那样,不声不响地分手?
幼不幼稚!
君晔一口气冲上喉咙口,又被硬生生地压下去。
“哎呦!”额头上突遭一记铅笔头,君晔的神终于回到了培训班上,抬头看到导师丢来一个“让你不听课”的眼神,和周遭的低低嗤笑。
君晔的脸腾地就红了,心中又恨了周泽几分。
为期五天的培训班终于结束了,结束那天还有个测试,是市里统一要求的。因为请来的讲师都是著名学者或者前辈们,所以这培训成绩单也算是一种资质,设计院的主任和他的导师都再三叮嘱君晔,别给他们丢人。
君晔提着行李箱在小区里徘徊,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冷风一阵接一阵地往衣服里灌,君晔实在受不住,还是选择了回家。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家。君晔环视了一遍客厅,有些茫然,怎么,他不在家?君晔心底泛起酸涩,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周泽不声不响离开的愤怒,而是难过。擦,不是说生他的气吗?怎么,怎么回家没见到他,又觉得这么难受?他君晔可不是回来让周泽看笑话的,他……
君晔不得不承认,他纵然生周泽的气,可他更想见到周泽。
电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周泽留的,上面说他回老家去了。至于为什么回去,却是没说。君晔心里一阵失落,苦笑了一声,自嘲一般对自己说道:“君晔啊君晔,你想和他过,可他想跟你过吗?”
君晔忽然有些慌,如果周泽不和他过了,他要怎么办?原来做好的心理建设,此时脆弱得仿佛一张纸。他不是没了周泽就不会生活,而是,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周泽……
这个问题君晔想了两天,在手机上输入周泽的号码又删掉,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他把手机一丢,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周末很快过去,君晔无精打采地去上班。周泽的车没开走,车钥匙也还在,君晔最近开车开习惯了,顺手就开了周泽的车去上班。
到了设计院门口,君晔才想起来,院里没有他的停车位,他只好又绕圈找了个地方停车,差一点就迟到了。
君晔到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洛丹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我去,你怎么这副样子?想我哥想的?”
君晔板着脸白了她一眼。洛丹赶紧讨饶:“你别这样嘛,我哥那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姨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个时候,下了病危通知书呢。”
“你说什么?”君晔忽然扬声问道,办公室里的同事都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望了过来。君晔见这里人多,拉了洛丹就往外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你不知道啊?”洛丹惊讶,“就在我哥回来第二天,老家医院来了电话,说我姨病重,没几天了,让他回去。”
回来的第二天?君晔算了算,这都多久了啊,快一星期了啊。“那,那现在怎么样了?”君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昨天凌晨没的,我妈这几天睡都睡不好,就怕电话铃响,没想到……”
洛丹后面的话,君晔已经听不下去了,周泽的母亲病重又没了,周泽为什么不告诉他?因为他是个外人吗?君晔只觉胸口堵得慌,可一想到周泽此时的处境,又越发为他难过起来。周泽,周泽现在在干什么呢?
君晔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他才更加的慌乱。他该为周泽做些什么呢?周泽的父母早就离婚了,父亲再娶,早已与母子断绝了联系,所以他要一个人面对母亲的去世,办理母亲的葬礼,就算他再怎么能干,他也需要发泄吧?君晔眼前忽然浮现出周泽坐在他母亲身边默然悲痛的样子,他倒吸一口气,掉头就往主任办公室走。
“主任,我要请假。”君晔冲进主任的办公室,急吼吼地喊道。
主任头也没抬地问:“几天?”
“一星期,不,两个星期!”
“瞎说什么呢?”主任终于抬起头,冲他瞪眼,“开什么玩笑,两个星期?你的设计构思出来了没有?对方给的时间本来就紧,你还请假,你完得成吗?”
“我能!”君晔一口应下。主任被他的话噎住,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就算你完得成,你请假的理由是什么?没有正当理由你请这么多天假,院里不一定同意批的。”
“我要回老家,我,我男朋友的母亲去世了。”君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男朋友”三个字就这么说出了口。果不其然,主任手里的眼镜“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君晔。“你,你的谁?”
“我的男朋友。”君晔无比从容地说道,“如果院里还不同意,没关系,我辞职。我这就回去写辞职信。”
主任还没从“男朋友”那三个字里回过神,君晔已经像冲进办公室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很快,辞职信就递到了主任的办公桌上。“设计图纸,两个星期内我一定传回来。”君晔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主任甚至连留人的机会都没有。
洛丹是看着君晔写的辞职信,此时又看到君晔收拾东西,不免心中忐忑,问他:“你真的要走?”
“不然呢?”君晔把手上的项目理了理,分门别类地放好。幸好之前的项目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手上只有一个合同,就是那个市政项目,只要两个星期内完成图纸,之后的接洽就可以由设计院另外派人接手了。
“我和他吵架了。”君晔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他回家只给我留了个字条,也没说原因。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我还有什么地位,可是……”君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洛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可是我必须陪着他,因为我爱他。”
洛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她一路送君晔出了设计院大门,又默默地回到办公室去。回去的路上,很有些闲言碎语在众人的口中流传。君晔是个同性恋,这件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他们看着洛丹的眼神,也透着一股子暧昧。
洛丹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她表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不过是他们希望她应该表现出的样子罢了,只要洛丹愿意,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真实的样子。
然而这次,她忍不住了。
嘈杂的食堂,洛丹端着餐盘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四周的声音小了,又大了。洛丹在明来暗往的目光里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蓦地站起身,大声说道:“这是食堂还是猪圈啊,怎么光听见哼哼,没看见吃饭啊。”
一时间,食堂里鸦雀无声。
君晔回家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必备的身份证件钱包以及电脑就出门了。机票君晔拜托洛丹订了,到了机场,取票,过安检。
君晔坐在椅子上,手机掏出来再放回去,又掏出来,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周泽说一声。周泽这个时候应该很忙吧,自己打电话过去,会不会给他添乱?
君晔此时纠结起来,挠着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好此时,广播通知登机了。君晔顺着人流登机,找到位置坐下。算了,下飞机再给他打吧。
飞机缓缓起飞,直上九霄,又渐渐落下,停在了老家的机场。
君晔和周泽的老家在东北。11月的东北已经很冷了,这几天刚下过雪,放眼一片白茫茫,此时天色也渐暗,越发寒冷,君晔只穿着在京城时的衣服就来了,一出门就被北风吹得一哆嗦,打了个寒战。君晔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周泽家的地址。
等到出租车行了一段路,君晔忽然意识到,周泽今天在家吗?
周泽今天真的在家。他母亲的遗体已经送去殡仪馆,现在殡仪馆设了灵堂停灵,需要停三个晚上,供亲友吊唁,然后才是火化。今天他是回来洗换的。
周泽开着车才上了小区的车道,就接到了洛丹妈妈的电话。果然,洛丹妈妈心疼他,问要不要帮忙。洛丹一家与周泽妈妈是远亲,在周泽妈妈嫁入周家后就不再往来,不过是因为周泽和洛丹同在一所学校读书,所以才这几年才亲近了些。
这次周泽母亲去世,洛丹妈妈打电话来慰问,于周泽而言已是宽慰,他们一家就算不来,他也不会在意。洛丹妈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让洛丹抢了手机去。
“哥,你还好吧?”
“放心吧,我没事。”周泽笑了笑,车子转了个弯,灯光从一侧人行道闪过,照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有些熟悉。
“你没事就好,”洛丹嘟囔着,“对了,君晔他去找你了,说是下了飞机给你打电话,你有接到吗?”
周泽一个急刹车,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再次在眼前浮现。
“他什么时候的飞机?”周泽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声音也沙哑起来。
“我帮他订的,应该下午5点就到了,现在都6点多了,不知道有没有晚点……”洛丹说着说着,忽然听到通话“嘟”的一声,挂断了。
周泽赶紧将车掉头,直追那个人影。
君晔被冻得鼻涕水直流,可又不敢真让它流出来,万一冻住了可就不好了。他这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回来居然忘记带厚衣服了。这北风像刀子似的剜着他的脸,还一个劲地往衣服里钻,君晔觉得自己的腿都哆嗦了,就刚刚还狠狠地摔了一跤,滚了一身的雪。
君晔好不容易按着自己的记忆找到周泽的家。周泽的家似乎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幢三层别墅,带着面积不小的花园,装点得十分洋气,几十年前的设计,现在竟也不过时。君晔哆嗦着手按了按大门的门铃。门铃声回响着,可屋子里的灯却是没亮。
君晔按得越急,心情就越急躁,周泽不在家吗?如果他真不在家,君晔又该怎么办?君晔此时又想骂自己是笨蛋,为什么刚下飞机的时候不给周泽打电话?
君晔的手已经在发抖,几乎是下意识地按着门铃,“叮咚”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冷得已经冻僵了的手。
受一股大力拉扯,君晔跌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很快,一件暖和的大衣已经披上了肩头,一双手臂紧紧地搂着他。
“你是笨蛋吗你?这么冷的天都不带件厚点的外套?”熟悉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在耳边响起,君晔嘿嘿笑了一声,忽然发现,他身上披的是周泽的衣服。“你丫的不也是笨蛋?你把衣服给我你不冷啊?”
周泽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仍旧搂着他,开了铁门,就往屋子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