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真假杜若4(1 / 1)
“她原是姜废后宫中一侍女,暗中转换了容貌。”
假杜若的身份,浣盈早猜出七八分,是以元溪解释时,她也并不惊讶,淡淡道:“原来天底下还有改变人容貌的事情。”
元溪鉴貌观色,见她反应平常,十分怪异。
“你不相信?你认为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情?”
浣盈道:“我为什么不相信?她是假杜若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至少至少我的性命得以保住了。”
元溪心中的疑惑更盛。
“我若记得不错,你从前还以朱衡试探过她,也就是说你早怀疑她有假。”
浣盈一时哑然,假杜若因旋萝之故寻衅她时,她的态度的确给自己留下隐患。
元溪见她无言以对,心中更觉古怪。
他心中既起了这份怀疑,就继续向前推想,曾经他以为浣盈救姜废后离宫,是因朱衡之故。朱衡与元澈关系匪浅,以浣盈对朱衡之深情,的确可能为姜废后犯险。
但据今日情形来看,似乎未必如此。
心中隐隐的猜测令元溪生出几分难以压制的难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难过,却又无法排解这份情绪。
他不禁道:“你为什么怀疑她有假?除却姜废后,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她,你为什么怀疑?若是因姜废后之故,你又并非肯轻易相信他人之人。”
浣盈无法回答,也不可能回答。
她凭什么要回答?
他欺负了她,她虽没有将那柄青铜短剑刺入他的胸膛,却的确用那柄剑斩断了她对他的所有眷恋。
浣盈的脸对她而言是最保险的防护,她永远不会拆除他与她之间的坚固壁垒,她永远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她在他的穷追下转换话题。
“你来见我,是预备杀我还是预备放我?”
元溪语气干脆。
“如果的确是你杀害她,杀人偿命,无论她是真是假,你都得依法判处。”
到底是难逃一死,到底还是要死在元溪手中。
从前他要杀她,有朱衡在暗中救助,这一次朱衡既不知情,她也不能让朱衡知情。
浣盈若死,他定然会为浣盈伤心,以他对浣盈的情深,她怎忍心他日后伤心欲绝。
暴风雨从狭小的窗扇扑进来,扑得她发丝凌乱,脸色苍白。
牢中的灯火在过道里摇曳,她被他巨大的影子所笼罩。
她抬头,一瞬不瞬地回视着他的目光。
“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
元溪被她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惊心,今日浣盈的一切都令他觉得惊心。
“我为什么要后悔?”
“杀了我,普天之下,你还能去哪里寻找模仿杜若之人?最多再找到一块木头,刻画上杜若的脸。可是她不会对你说杜若的话,不会伪装杜若对你的感情。你杀了我,你就再也不能接住幻觉欺骗你自己。”
元溪最痛恨浣盈的地方,无疑是一次次被她戳破心事。
他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分外不悦。
“你既然还打算欺骗我,就索性连你这张脸也变掉。既然世上有变脸的医术,那么假杜若能够变脸,你就也能够变脸。既然杜若下落不明,你就彻底变成杜若,让她重生。”
元溪的想法令浣盈无比激动。
“你凭什么变掉我的脸?你想让杜若重生,她就要重生吗?你今日既要让她重生,当初为何还要杀掉她?”
她反感于他的碰触,用力去推他控制住自己的那只手。推不开就反其道而行,双手抓住,恶狠狠地咬下去。
她在牢中咬他,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狠,风吹得过道里的灯明明暗暗,元溪失神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浣盈就这么一咬,咬出元溪深藏的无数心事。
她咬她的动作是深刻在他记忆里的痕,今生今世,除了小若之外,唯有浣盈咬过他。
手臂上的疼痛令他清醒到极点,为什么分明是不相关的两个人,她们咬他时的情绪动作却都一模一样。
难道浣盈在愤怒地情形下还不忘伪装?
为了求生,这的确有很大的可能。
明暗流转间,浣盈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倘若没有那张脸做阻,此刻的她与恼怒时的小若相比,只怕没有一分不同。
他意识到无论她是否伪装,他都将逃无可逃。
血腥的滋味涌入唇齿之间,浣盈终于肯松开口,将鲜血吐出。
元溪尽失平日的理智,他激动地抓住她,大胆地吐露自己的设想。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是谁?你不敢变掉你的脸,是不是因为你的脸早就变过,不能再受任何刀伤,否则就将现出原来的形状?”
浣盈心中凄然,却又必须伪装出笑颜。
“刀伤?我这张脸挨的刀伤鞭伤想来也有些许了,我也一直奇怪它为什么还没有现出原形?或许我是山里的妖精所幻化吧,原形不仅仅是一张脸,没那么容易显露。”
元溪并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细察。
“或许有什么办法让脸不变化也未可知。”
浣盈心中震惊,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元溪立刻察觉到她的反应,对上她的目光问:“你为什么不反驳?”
浣盈强自镇定。
“你似乎怀疑我是杜若,那么这是一件对我有利的事情,我尽管随你去想,不必做任何辩解。”
除非是鬼魂附体,否则没有一个人能够模仿另一个人到那种程度,纵然是与杜若朝夕相处过将近十年的自己也不可以,更何况于浣盈。
经受过一次次得而复失的打击之后,如今的他再也不相信鬼魂附体之说。
电闪雷鸣中,浣盈又一次挣脱他。
她不肯面对他,亦不肯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她究竟是不是杜若?
还是他思念成狂,不可理喻地发了疯,轻易地将任何相关的人想做是小若。
他真的是要发疯,他几乎不能分清世界的虚妄与真实。
风雨不动,冷冷的白雨团成团,凄然地鞭笞着世间万物。
他了解浣盈的刀枪不入,在刀枪不入的人面前,他的任何强硬都无济于事,他对她唯有哀求。
“我今日对你坦诚,我的所作所为,以及我的苦衷,我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诉你,但也请你对我坦诚,告诉我你到底是真是假。”
浣盈早就不需要他的解释与坦诚,她反问:“我若是杜若就可以逃过一死,我若不是杜若就将被你害死,如果你是我,你认为我的选择会与坦诚有半分相关吗?”
“无论你是真是假,我都饶你一命。这是我的承诺,我拿杜若起誓,如若违背誓言,让我今生今世永不与她相见。”
“倘若果真是我毒害假杜若,你许下承诺,放我一走了之,岂不是因杜若之故,罔顾郑国的律法?”
一个闪电雪白地从空中掠过,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如果能够找到她,我可以罔顾律法,可以罔顾一切。”
滚滚惊雷里,浣盈的心总算软下一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杜若若听到你的话,多少会感到一点欣慰。”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么你感到欣慰了吗?”他的声音轻微,似乎是怕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你若肯放过我,我可以随时替她感到欣慰而已,要我伪装杜若的神情说一遍吗?”浣盈笑看了他一会儿,又道,“我也十分想告诉你我就是杜若,可是你一时相信,未必长久相信,最好的办法是亦真亦假,让你捉摸不透,这样你才不能轻易对我下手,我也才有生存的机会。所以你既然要我承认,那么从今以后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浣盈的坦诚即是不承认不否认。
她的不承认不否认冷静到极点,她的极度冷静使得他清醒。
天色转亮,他再看浣盈,理智而冷静的她面容分外清晰。
他这才确定自己是发了疯。
仅仅因为几个熟悉的感觉,他居然就将浣盈认作杜若。
假杜若转换了容貌浣盈就一定也转换过容貌吗?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荒唐的事情。
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