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暗夜遇刺2(1 / 1)
她唯一需要忘记的是元溪,如果可以,她希望将脑海中所有关于他的记忆连根拔出。
耳边再次回荡起朱衡的声音:“……我不走,你若陷下去,我就陪你一起葬身泥沼……”
尽管他爱的不是自己,可他说他会陪着她葬身泥沼。
原来她也曾拥有过这样深刻地快乐。
她将整个身子瑟缩进薄被里,一点也不觉得冷。
元溪得知朱衡的下落,朱衡再度陷入危险,自己该想的是如何救搭救他于险境,而非懦弱地求个一死了之。
她在昏昏沉沉中无限牵挂着朱衡,若想让朱衡活下去,她就得先让自己活下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周身的疼痛再度发作,她如置身刀山火海一般得痛苦。
她从昏睡中痛醒,疼痛使得她全身痉挛,她真怕自己就此死去,
死亡是她最憎恨的一个词语,活着虽然要忍受痛苦,可是活着依然可以看到朝气蓬勃的太阳,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可以思念远方的人……
死了就是一捧土,死了将什么也不再是,她不要再面对死亡,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从榻上跌下来,摸索着去寻她私藏的一些金银。
冷冰冰的金银在为难时刻体现出价值,她对金银报以希望,也对落墨抱有希望。
可她的希望是经不起□□的幻影,落墨私带金银离开东照宫不久,夏内侍的人就将落墨带回,当着浣盈的面,在庭院中重打二十仗。
她明明清楚只要她不屈服,元溪就不可能让她得到药,她不该让落墨去冒险。
落墨在偏殿内养伤,她在几天之内翻看了无数本医书。
左边的书卷高高地累在了右手边,她看完眼前的一卷,照旧卷起摆在右手边,用左手去摸未看的书简时,手下却空空如也。
举起灯柱,借着烛火微弱的光,她看到左边再也没有任何一本医书。
几天的时间,她翻遍医书,却没有找到一点头绪。
到底怎样才能找到新的药物?
霓逻花的花粉致瘾性太强,一直服用也并非长久之计,既然她在书中找不到新的药物代替,或许就该重回一趟千草谷。
万物相生相克,她在千草谷中的毒,或许能在千草谷解寻到解药也未可知?
到底是被逼入绝境,无论什么办法她都肯一试。
她庆幸当初没有一把火烧掉千草谷,否则今日连最后的希望也将丧失。
她想到了就立刻要做,双手撑着软席,缓缓地站起。
□□个月的身子越来越显笨重,又因为她恶疾缠身,竟连走路都艰难。
可是既然有了希望,纵然是爬她也要从郑王宫中爬出去。
烛火燃尽,窗外的月光映紧室内,她抚着肚子,满面慈爱。
“在这孤零零的世上,只有你陪着我了。”
“因为你的父亲,我以为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感情,可是你是无辜的,我还是没有办法不在乎你。”
“你这么小,我的话你能听得懂吗?我猜你是听得懂的,那么我要告诉你,你不必害怕,因为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
“你的父亲可以打倒我一次又一次,可是我恨他,我与他之间设着坚硬的壁垒,他永远无法伤害到我。”
仅仅是一念闪过,她就做出决定,要离开郑王宫。
倘若他早知元溪已知晓朱衡的下落,她当初就会遂元澈而去,而非重返王宫。
除却朱衡的生死,郑王宫的一切在多年前就与她没有分毫关系。
她在决定送旋萝离宫之时,就猜测到寒园的密道将会被人发现,事实上也的确被元溪发现。
王宫之中有一条与宫外相通的密道,并且这条密道已被元澈知悉,这样的事情对元溪而言,无异于向他眼睛里扎几根针,与自己生死相关的事情,元溪绝对无法容忍。
如浣盈所料,旋萝离宫不久,寒园的密道即被元溪命人注毒封死。倘若有人还妄想从寒园混入王宫,只怕手中的铁锹还未挖掉几块土,人就被毒气毒死。
宫外的人混不进宫内,浣盈自然也无法从寒园混出王宫。
好在她很有先见之明,早在她第一次进郑王宫时,就盗取了出宫的令箭。
当初她装神弄鬼,获得元溪宠爱时居住的宫殿是长乐殿,而非今日处于偏僻之地的东照宫。
出宫的令箭藏在长乐殿内的梧桐树内,她想出宫,就必须先从树洞内取出令箭。
她换上一件黑色的斗篷,黑夜之中,浓郁的黑最不惹人注目。
但她并没有立刻去长乐殿,纵然心急如焚,她已然在等待,等待三更的钟鼓声。
她对郑王宫内的一切了如指掌,她清楚三更几刻是侍卫们换班的时候,更清楚选哪一条路、穿过哪一片花园石林能能够绕开他们。
三更的钟声敲过,她悄声悄息潜出东照宫。
尽管是黑夜,但她自信即便是闭上双眼,她也能够凭感觉找到王宫内的任何一处地方。
拿到令箭,下一步即是出宫。
想要靠近宫门,她就不得不穿过郑王宫的繁华腹地。
高树的枝桠隐着朦胧月,浣盈站在玲珑桥上,静静地凝望着西宫的灯火辉煌。
听闻西宫夜夜宴饮,今日一见,果然属实。
夜间的凉风吹到桥上,她回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一切都显得遥远,遥远得像未喝下孟婆汤前的上辈子。
月有圆缺,人有离合,往事不堪回首,但西宫仍然是多年前的西宫。曲尺朵楼,朱栏彩槛,几百盏熠熠发光的彩灯悬挂在上,映出一片灿烂夺目的繁华热闹。
凄凉的风终于将落寞失神的人吹醒,她在幽幽的丝竹乐音声中踱下桥。
她今日既要走了。
这一去或许是生,或许是死,但无论生死与否,她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踏入郑王宫半步。
纵然她没有死,郑王宫于她而言也已自今日死去。
虫儿在草丛中低鸣,丝竹之音渐渐远去,失去灯光的照映,才显出一地月光。
乌云散去,月光如水一般映照在宫墙内,曲道两侧栽种了新的花树,盛夏时节,花树上开满了雪白的花,幽幽暗香里,借着月光一眼望去,倒像是千树万树积了冷雪。
今夜是今生的永别,是以她心中生出恋恋之情,天未放亮之前,尽管在王宫内慢慢走着。
她走了许久,才蓦然发现地上一直有两个人影。
一个人怎会有两个影子?
她呆立在原地,毛骨悚然。
她在刹那之间想出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但是她小时候曾听老人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幻象,既是如此,那地上影子的主人就不该是找她寻仇的鬼魂。
她大着胆子回身,但见身后站着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黑衣男子。
她惊呼一声,退开数步才认清跟踪者是青岩。
青岩手中握着杀人的剑。
“我已经跟踪你许久,我是来杀你的。”
他的语气平淡而自然,就像一个不常见面的朋友,彼此在街上碰到,他对她说:“我已经想念你很久,我是来请你到我家做客的。”
浣盈心中立刻猜到他是因为看了那封锦帕,替杜若来报仇,上次雪山之上他就试图咬破她的喉咙。
浣盈见来者是青岩,就不似方才那般害怕。
她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一只手,没想到自己决定离开王宫的时刻,竟生出这样的意外。
她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一下,继而道:“你要杀我我也无法,但我不想死在郑王宫中,请你带我出去杀掉吧?”
“我知道你见我来杀你,脑袋里生出许多阴谋诡计,但你一样也休想拿出来骗我。将军就是因为鬼迷心窍,才会上你的当,被你出卖,但我不是将军,你休想用任何谎言欺骗我。”
浣盈听罢,立时情急。
“将军身受重伤?为什么?”
青岩退开一步,但手中的剑依然在随时可取她性命的范围之内。
“你今日死期已到,所以不必继续装模作样。若非你泄露将军的行藏,将军怎会为人刺杀?”
浣盈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事情的缘由,她满腹冤屈,想要解释元溪知悉朱衡下落之事与自己无关,但是青岩盛怒之下,纵然自己解释地再清楚,恐怕他也未必肯相信。再者朱衡受伤,她最关心的是朱衡的伤势是否严重,而非自己的冤屈。
她才要开口,青岩便抢声堵回:“可惜不能遂你的心如你的愿,你要将军死,将军偏偏命大不死。”
浣盈心中的巨石落地,重重地松开一口气。
“那我便放心了。”
青岩道:“你不必再惺惺作态,你的一套在将军面前奏效,对我则毫无用处。”他终于拔剑出鞘,剑尖指向浣盈,“你是没有武功之人,除你之外我平生未杀过没有武功之人,今日我让你三十招,三十招内你若能想办法杀死我,你就可以保住性命,若不能,那么你在我眼中就与他人无异,我必须杀了你,永除后患。”
浣盈无力地摇头,她在绝境中苦苦求生那么久,没想到最终却要死在青岩手中——世上的事还真是够讽刺。
“你不必让我三十招,纵然你让我一百招也无用,请你将我带去朱家葬身的墓岗,让我死在那里吧。”
她的声音像深夜里的空气一样寒气沉沉,从四面八方将青岩包裹。
千里迢迢而来的青岩今夜是铁石心肠之人,纵然此刻的浣盈看来的确可怜,他也绝不打算收回拔出的剑。
“你始终没有得到太夫人与夫人的承认,你没有任何资格死在朱家的墓岗。而且你未必是想和朱家的人葬在一起,你仅是想趁我带你离开王宫的时候,惊动众人救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