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雨夜登山2(1 / 1)
浣盈已经极力压制自己,使自己的声音能够听来如常,然而纵是如此,她的一句话问出,在元溪眼中,她也恍若鬼魅了。
除了小若与鬼魅,元溪再未想到天下间还有人知道这件隐事。如此看来,浣盈在郑王宫之时,的确下过苦功搜查,他到底还是小瞧了浣盈。
他一生的软肋都系于杜若一身,浣盈如今既知此事,那么他也不必继续伪装下去。
黑暗中再度传来浣盈的声音与微沉的喘息声。
“怎么,你不再为你自己辩解么?”
元溪的确不再为自己辩解,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刺人的锋芒,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他在黑暗中放肆而笑:“的确是我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可认。只不过并非是我欺负小若,我们之间始终是你情我愿。小若看透朱衡的为人,到底寒了心。”
元溪但觉颈上一冰,他放了余光看过去,白刃在黑暗中发着凛冽的冷光,自然是浣盈将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元溪知道浣盈很替朱衡抱不平,但听她恨声道:“你欺侮了自己的妹妹,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说做是你情我愿!你就不怕我将你的丑事告诉将军么?”
“我还以为他早已知道,原来你还不曾告诉于他,如此一来,反而麻烦。”
浣盈不懂他心中所想,以为他忌惮自己,是以恶狠狠地威胁他:“你若再在将军面前诋毁我一次,你的恶事,我可就非告诉将军不可了。”
对于浣盈口中的恶事,元溪当真没有半分愧惧之心。
他放肆而笑:“你只管去告诉他就是,我是半点不在乎。也随你怎样说,说你情我愿也好,说我逼迫小若也罢,无论如何,总归小若是我的人了。为了救他性命,小若明明可以反抗我,最终她却没有。你只管去告诉他,我横竖是将死之人,而我一死之后,他也永远活不开心,他会永远记得他是如何死里逃生,存活于人世间,这简直比让他死还难受千倍万倍,偏偏他又不能死。你去告诉他,立刻就去,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是怎样反应。”
他激动地将浣盈向外推去,利刃割破他的肌肉,血顺着颈部流下,他也浑然不觉。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力道,浣盈不防被他推倒在地,她的内心更是恨得连五脏六腑都如灼似烧一般。
“你简直卑鄙!”
“你是否觉得我卑鄙有何关系?你在我眼中一文不值,你的所思所想在我眼中更是连粪土都不如。”
浣盈如小豹子一般跳起的同时,手中的匕首也向元溪刺了过去。
利刃在尽头的位置遇阻缓速,她成功刺到元溪,而片刻之后,元溪也将她擒住。
咣当一声,匕首脱落在地,他扭住她的手臂,带她向一个方向走去。
她惊道:“你要做什么?”
等他空出一只手去开什么东西,她听到“喀拉”一声时,才意识到他将她带到门边。
门开的瞬间,风雨也尽数地扑涌而来。
他用力将她推入风雨之中,白亮的闪电下,浣盈总算看清他那放肆而痛快的笑容。
“快快回到你的将军身边去吧,想到他能够多承受一刻的痛苦,我就无法忍受他少承受一刻。”
暴雨在片刻之间浇透她的身子,纤弱的身子立在风雨之中,几乎站立不稳,而她的声音听来却比雷声更要愤怒:“你就不怕我告诉将军,将军立刻来杀死你吗?”
日日夜夜置身敌国,忍受敌人的羞辱与折磨的元溪,早就将生死看透。
生存于世他尚且不怕,更何况于长眠地下。
“我知道你时时刻刻盼望他杀死我,但是他可以杀我,你为什么不可以杀我?你方才分明有机会动手,为什么迟疑不决?莫不是当真信了我的话?那你也太过好骗!”
他见她一言不发,便以为是默认,继而讥讽:“你不必多想,我对你说的话没有一个字属实,所谓的保全你、无法忘怀你,通通是谎言。我甚至告诉朱衡你身怀有孕,我若再狠些,随便找个人毁掉你,做实证据,然后再将你身怀有孕的消息散步出去,你就永无翻身之日。”
浣盈在暴雨里冷的发抖,纵然置身黑暗,她也可以想象出元溪此刻的面目狰狞。
原来纵然过了这么久,纵然元溪身处绝境,她还是惧怕元溪。
元溪的毒计只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然而她内心越怕,就越表现的强硬,不令敌人瞧出分毫。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应该告诉将军。我为什么不告诉将军?一旦告诉将军,从此以后你就再不必出现在我面前,将军也可以彻底放下杜若,全心接纳我。至于他对杜若的愧疚,愧疚到底是愧疚,是时光可以消磨的东西。更何况自始至终犯错的人是你,将军并没有错,他伤心一阵后,我就可以好好安慰他,解开他的心结。从前他就不甚将杜若放在心上,从此以后,她更可以彻底的从我们之间消失。”她的嘴角添染一丝微不可见的苦笑,“如此想来,我倒要深谢你的功德无量。”
若非浣盈说出,元溪倒未想到这一层。
就像浣盈不了解男人的世界,他同样不了解浣盈的所思所想。
他若有所思,知她所言不虚。
浣盈倘若将事情告之朱衡,他的确是泄了心头之恨,令朱衡一生痛苦,但他同时也害了杜若。
他以囚俘之身困于北国,朝不保夕,许是过了今日,许是过了明日,总归过不了许久,他就将是掩在黄土之中的一堆白骨。黄土中的王兄,再也没有能力给杜若任何东西。
他从前已经令她不快乐,难道他死后还要令她继续不得快乐吗?
他承认他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刻,他就无法忍受杜若的心牵挂在旁人身上一刻,然而在他死后,化作一堆骨一捧灰后,他却希望在这人世间,能够有一个照顾她保护她的人。
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那该有多可怜。
她今日也够可怜了。
孤身一人,杳无音讯,不知流落到何方,有无食饱穿暖,有无受风吹雨打,有无被人欺侮……
他在片刻之间生出无数的担忧,他突然想,她既然喜欢朱衡,那么在他死后,他就成全他与朱衡吧。
也许等他死后,她也就肯从茫茫人海中现身,回到朱衡身边。
她从头至尾恨着得仅仅是他而已。
如果他死她就肯出现,那也很好。
然而他希望她获得快乐,就不能再让朱衡痛苦。
一个整日痛苦的丈夫,不可能令自己的妻子快乐。
等他在脑海中思索完毕,做出决策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快自己的思想一步,他的一只手已然扼住了浣盈的咽喉。
浣盈在他的桎梏下挣扎,脸渐渐涨红。
击打在身上的重雨消失不见,温暖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将她围裹,原来她被他重新带回石室之中。
她全身的肌肉因为恐惧而僵硬,他似乎是想杀她灭口,然而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刻,他手上的力道却适时一松。
她好容易呼吸一点空气,但喉咙里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暗之中,他的气息附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恍若来自地狱。
“我本该杀了你,但眼下就要你死很不划算,留你在朱衡身边,终归对我有好处。”
他扼得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在艰难呼吸的困境里重新感觉到侵入骨髓的寒冷,仿佛是贴在肌肤上的衣衫在脱落。
意识混沌中,她又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让你住口也容易,我活着,你休想害她分毫;我要死,你就先我一步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