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雨夜登山1(1 / 1)
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天地之间剩给浣盈的除了黑暗与一个,唯有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她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元溪的声音,如今乍然听到,在雨夜的衬托下,但觉毛骨悚然。
她在心里骂自己一句,今日的元溪早就不是可以左右人生死的郑王。他非但不能左右别人的生死,他连自己的生死也无法左右,说到底他根本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她为什么要怕一个废人?
她步入室内,脱下被暴雨淋的沉重的蓑衣,在这寂静的时段内,元溪也寻到火石,将油灯重新点燃。
昏黄的光亮里,浣盈再度看向元溪,他的装束是再寻常不过的牧羊人装束。
许久以前,她也曾在昏暗中凝望着元溪,可那时的她目光中只是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曾经的事情,她不愿再记起,她今夜的目光如两束寒冰,咄咄逼人地杀入元溪的眼中。
“你等我来杀你吗?”
元溪却在笑,脸上布满柔和。
“我想你要杀我,早就已经动手,不必迟迟等至今日。”
浣盈按了按身上的匕首。
“可惜你说错了,今夜我就是来杀你的。”
元溪没有任何惧色,好像他根本就不相信浣盈的一言一语。
“为什么突然要杀我?”
浣盈冷笑:“你在将军面前诋毁我的清白,却还在问我为什么?”
元溪对这件事情倒是供认不讳。
“你说的不错,的确是我在朱衡面前诋毁你。然而他若对你情比金坚,就该怜你惜你,想你之所想,而不是不远千里送你回南夷。他送你回南夷,到底是嫌弃于你。”
浣盈怒道:“你少在这里离间!”
元溪继续道:“朱衡不相信你,送你回南夷是我料到的事情,其实我也望你回南夷,莫再卷入男人的纷争之间。”
元溪道:“你会那样好心?你更恨不得我死吧?最好还是死在将军手里,那样才足以解你心头之恨。”
元溪却摇头:“我的确恨过你,但我更无法忘怀你。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已是将死之人,你信不信我,我都无关紧要,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你以后能够平乐安然。”
浣盈若肯相信他的鬼话,她就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傻瓜。
他在朱衡面前假称自己有他的骨肉,这样的谎言一旦传出,立刻就会有无数的麻烦从四面八方涌来,非但她自己,连将军也必定受她牵连。
身怀王嗣,这样的麻烦是躲到南夷就能够逃开的吗?北国那些与朱衡不睦之人,郑国那些对王位虎视眈眈者……什么平乐安然,一旦这样的谎言传出,她一生都休想平乐安然。
元溪对她使出这样的毒计,居然还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她握着身上的刀,此刻只想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她没有立刻割元溪的肉,喝元溪的血,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更毒的话来刺激他。
“你无法忘怀我?怎么我记得大王日日夜夜无法忘怀之人是杜若翁主。”
元溪神色一顿,旋即道:“杜若是我的小妹,我自然担心她的生死,这是人之常情。譬如你的弟弟有朝一日下落不明,难道你不为他忧心?我对她的牵挂,自然与你对的牵挂不同。”
户外的雨声轰隆轰隆打在屋瓦之上,浣盈的声音冷的恍若能将雨柱化作冰柱。
“大王不是已将杜若翁主杀死了么,一个你亲自下令杀死的人,你还牵挂她做什么?”
元溪的脸色在顷刻之间变得异常难堪,然而昏暗为他打了掩饰,浣盈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必定是朱衡告诉你我命他将小若杀死。”
浣盈的心脏几乎在发抖。
“怎么,你不肯承认?”
“看来你的确对朱衡深信不疑。”昏暗中传来元溪无奈的笑音,“然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知我杀死小若,不过是借他之口,你可曾亲眼见我下令?”
浣盈颤声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没有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你下令。”
户外风吹树木,呼啦作响,石室之内却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元溪才叹息一声。
“小若是我亲手带大,我怎可能伤她害她?这其中缘故,怕也不能全听朱衡的一面之词。我若说他貌似忠厚,实则奸诈,你定然不肯相信。然则我分明没有下令杀害小若,他却编造出这样的谎言,岂知当初不是因为朱氏一族即将谋逆,朱衡的父兄担心小若走漏风声,才令他先下手为强。”
忆起往日旧事,元溪满怀愧悔。
“当日之事,小若怪我,亦是应当。终究是我识人不明,不能看清朱氏的狼子野心,才误将她下嫁,以至于害苦了她。”
浣盈问道:“将军既怕翁主走漏消息,欲杀人灭口,后来为何还要放过夫人一命?”
“许是最后他于心不忍吧,他虽向来待小若不好,但毕竟夫妻一场……若非如此,当年朱氏获罪,我也断不可能独饶朱衡一命。然而他当年肯因父兄之故对小若动杀心,来日一旦有利益牵涉,权衡利弊下,他也极有可能杀你害你。”
浣盈定定地看着他,忽而牵动嘴角,发出不屑的笑声。
“若非我深知你为人,只怕都相信了你的一言一语。”
浣盈此刻不信,元溪也觉无所谓。
“我自知你不会轻易相信我,我说这些也不盼望你相信我,我只望你日后在他身边,能够多一分小心,保重自身,莫要全抛一片心就是了。”
元溪深知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道理,他说一次时,她不相信那是必然;他说十次时,她不相信也是应当,但心中多少会存上一些疑心;待他说过千次百次后,朱衡再相应露出一些端倪,到那时往日累积下的疑惑就可爆发,由不得浣盈不怀疑朱衡的为人。
浣盈看倦了元溪的表演,心中百般不屑之后,便要撕下他的假面具。
“你处处为我设想,我的确要忍不住相信你,但我心里却总有一处疑惑未解。”
元溪一时不解,防备地问:“你有何疑惑?”
雷声轰隆隆,在石室的上方炸响,室内许是有风,油灯再度熄灭。黑暗之中,元溪看到浣盈的目光明亮异常。
“大王既然如此疼爱杜若翁主,当年她回王宫求情之时,大王怎忍心玷污于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