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一百零六章 等闲念远黄昏长（1 / 1）
忽明忽暗的亮光照亮朱棣的侧脸，他在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羽瑶再次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平的，心下一空，什么都没了。眼泪就在一瞬间满上了眼眶，突然朦胧中，枕边有一块白色的东西，晶莹剔透，宛若透明。
轻抚着玉身，久久不语。
远处，朱棣的背影，羽瑶看过无数次，在未踏进京都的日子里，几乎就是这背影与她遥遥相对。有时孤傲，有时清高，有时随意，有时冷漠，却没有如今天这般萧索，沧桑。竟让人不忍再问。
羽瑶低头细看塞手里的玉玲珑玉佩，刚开始以为是朱棣的那块家传玉佩，但拿到手中仔细一看，竟然有着很大的差别。
玉面一边雕刻着一枝怒放的寒梅，雕工没有什么特别花哨精细的地方，只是简单的几笔，就已经将梅花的灵性和傲骨雕刻的惟妙惟肖了，可见雕刻之人必有爱梅之心。
简单的雕刻，就已经很有自己的风格。另一边则是雕着两行小字“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硬朗的骨架，飞扬洒脱的字体，自成一派。
因为长久的抚摸，玉的表面已经变得圆润光滑。握在手中，隐隐能感受到微凉的气息。
再次抬头，对上穿着军装的朱棣曜石般的眸子，依旧是那样对着她，羽瑶轻叹，这玉玲珑是他亲手雕刻而成的吧。上面无处不显示着他的个人风格。而他一心想要寻找的下阕该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吧。
“朱棣，我们的孩子又没了，你说上天是不是在惩罚我？”
“当然不会，你不要胡思乱想！”
“朱棣，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吗？”
“如果真的有这一说，那天下该死的人就太多了！就算轮也轮不到你我来承担。”
天下间该死的人是太多了，谁就该是第一个？
朱棣在回到军营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向宫中递了口信，如果说之前一切都只是在暗中进行的话，那么到现在就轮到两个人，大明帝国的两个权力最大的人来面对面的较量了。
奉天殿，朱允炆又一次和自己的智囊团商讨妙计。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削藩，把各个藩王的势力都集中在您的手里，这样即使他们想做什么，都没有能力与中央抗衡。”
“皇叔打了胜仗，如今在沈洲城，如何削藩？从何开始？”朱允炆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珠。今天的形势已经脱离了自己当初的设想，四叔不仅没有丧命，相反凯旋的消息传来，朝野上下都认为燕王是整个大明的功臣。
这个时候，是真正地动弹他不得了。
“削藩可以，但是我们一定要有个周密的计划。我建议从燕王开始，他势力最大，从他下手，对其他的王爷会起到震慑的作用。”齐泰分析完，朱允炆跟着点点头。
羽瑶还在他那里，从他下手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以，皇上，不能从燕王开始！”说话的是黄子澄，一旁的方孝孺也点了点头。
“皇上，燕王刚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而且他的把柄又很难抓到，若是理不直我们气就会不壮，这样会遭到言官的反对的，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不如就从湘王开始，正好我们已经收集到很多罪证，他抵赖不得！”
“什么罪证？”虽然他一早吩咐过，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由手下大臣来具体执行的，朱允炆就忙着羽瑶的事情了，那里顾得上这些！
“伪造货币，残虐杀人。这两条就足够让他身败名裂！”
见朱允炆还在犹豫，黄子澄继续说道：“周王，湘王是燕王的两个羽翼，只要我们除掉这两个人，那么朱棣就会被孤立，到时候我们再有所动作，他就是插翅难逃！”
“皇上，臣以为擒贼先擒王，我们应该趁着朱棣根基未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除威胁最大的燕王朱棣，这样其余的王爷都不足为虑了！如果从其他藩王开始，那么朱棣最后必将是我们最强劲的敌人！”
“皇上，燕王朱棣拥有重兵，应先从湘王朱柏，周王朱橚下手，以敲山震虎。”
两个人互不相让，一时间朱允炆有些难以下决定，便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一旁没有做声的方孝孺。
“老师，你觉得朕应该听谁的？”
朱允炆的私心，定是先夺了朱棣的兵权，但是他也怕，一直以来朱棣的胆识和谋略都让他自惭形秽，冒然出手，他怕自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臣同意黄侍郎的看法！”
“好，那就这么决定，明日早朝，我们就开始行动！”
洪武三十一年九月，建文帝逮捕周王朱橚废为庶人，接着兵困湘王朱柏致其自杀身亡，诱齐王朱榑至京师废为庶人，将代王朱桂幽禁于大同。
对周王朱橚下手，是因为“王次子有爋,告王谋逆”，朱柏在朱允炆的逼迫之下，无奈自杀，临死前被朱允炆派去的士兵围在王府里面，仰天长叹：“父皇啊，你怎么把皇位传给了这样的一个暴君！”
然后自焚而死，他作为一个藩王，身份尊贵，不愿苟求生活，具衣冠赴火死，阖宫皆从之。
消息传到京都城，正在上朝的朱允炆听到了这个消息，险些昏厥，他不是可怜这些叔父们，而是湘王这样过激的举动会陷他于不义，会让他受到天下人的耻笑！
果然，众位大臣一听，群情激奋，湘王怎么说都是朱元璋的儿子，朱允炆作为后背，即使是天子，也不能如此绝情！
这一天的早朝朱允炆极其狼狈，仓皇地下了大殿，退朝，马上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太可怕了！他又一次感觉到即使身为九五至尊，自己也不能够为所欲为，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许久，心情才平复下来，走出宫门，秋夜的月光从来是四季中最为明亮的，穿过窗格，不知不觉的就像水一般的流淌了一地，映亮了朱允炆的寝宫。
朱棣率领大军回到京都城的时候，初秋的气息已经静悄悄的流淌在城中的每一间院落里，栀子花悄然绽放，碧绿青翠的密叶当中，紧紧地拥着一簇簇雪白而清冷的花朵，仿佛是凝结在绿意中的昆仑雪。
皇上朱允炆当即传旨，燕王军队驻扎于京都城之外，改日进城。
这样的圣旨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燕王得胜回京，但是却遭到如此冷遇，没有人敢不忌惮这个文武双全，心系家国的王爷。
在以万余人孤军深入攻破北元都城后，再次使蒙古势力自中原大地铩羽而归。
朝臣决议，加封燕王朱棣为太傅，太子太师，并赐代表大明亲王的最高封爵九鼎佩剑，朱允炆没有阻止，这时候，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先稳住他的这个手握重兵的叔叔！
三日，在奉天殿坐如针毡，朱允炆知道羽瑶就在城外朱棣的军帐中，但是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让朱棣朝见，更加不知道朱棣是否会带着羽瑶一起。
她的毒解了吗？她们的孩子还好吗？一个月，早就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看来有什么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傻等下去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出去看看。
夜雨如幕，细针一般洒在深黑色的披风上，朱允炆负手站在一壁高起的山崖前，白皙的手指间那
支玉笛被雨洗得清透，而他的人亦如这美玉，气度拔，风神润泽。
他像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却又似乎没有任何目的，只是站在这里看着笼罩在深夜风雨中的帝都。
细雨无声，越飘越淡，先前的急促仿佛都融入了他的一双眼眸深处，只余一片清湛的水色，浮光微亮。
雨已尽，天将晓。
披风一扬，朱允炆转身举步，隐在暗处的黑衣铁卫随着他的动作无声而有序地悄然离开。
该来的，不该来的，终究都没有来。
想见的，不想见的，到底都未曾见。
他竟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滋味，隐隐有着失望，却又好像松了口气。那么他究竟是在盼望着什么，又紧张着什么？
回到京都城门前，最后一次勒马微停，扭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雨意寥落，乌云缓收，又一个黎明便要到了。
就在这一刻停留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缥缈的琴声，随着这护城河的江流轻涛拍岸，琴音高远而逍遥。大江之畔，一叶扁舟独系。他刹时从震惊中回醒，扬鞭纵马，疾驰而去，江水纷纷飞溅，那琴声越来越近。
轻云隐隐，雾绕江畔，舱内一灯如豆，浅影如梦。
朱允炆在掀起船舱那道幕帘的瞬间停住了动作，深深呼吸。江上风吹云动，徐徐散开黛青色的天底，琴声渐停，幕帘飘扬，一只纤纤玉手挽起了垂帘，一个白衣女子缓步走出。
她仿佛自烟雨深处轻轻抬头一笑，云水浩渺如她的眼波，江风轻扬是她的风姿。不该出现在这里，不敢让他想像的人，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