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一百零四章 福祸所倚生死劫(1 / 1)
朱棣重新将目光投向北元军所处的位置,那条小路极其曲折蜿蜒,北元军队士兵退却的时候眼神之中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阴谋诡计得逞的狡诈奸笑!
朱棣军中寂静,肃然无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大明士兵已全部进入山谷,号角声再次响彻云霄。
正暗自沉吟,一骑白色战马裂阵而出,马上之人战甲佩剑,飞骑前驰,白袍胜雪,披风高扬肆虐风中,所到之处军阵一一中分,如同夺目寒光将军队一划为二。
其人在前,身后立刻有有战士策马相随,填补分裂的空隙。整个军阵随之推进,缓缓风云涌动。
“张玉。”
“末将在!”
“我命你带领一万人马埋伏在四周,令旗为号,必要的时候出来,你我里应外合,必能克敌制胜!”
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定是个陷阱,只要自己率领士兵进入这个峡谷,北元的士兵们就会立刻围攻上来,到时候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逃。
“让我去吧,王爷。”张玉心下明白,进去一定是十分危险的,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自己......
“不用,我来,索林帖木儿认得我,你去了,他们未必会放出所有的力量,到时候就会前功尽弃了。”朱棣眉目坚毅,不由分说地否定道。
“可是......”张玉仍旧犹犹豫豫,王爷可是自己的恩人,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做?
“别可是了,这是军令!”见张玉婆婆妈妈的,朱棣斩钉截铁地说。
“末将遵命。”没有办法,这样身先士卒的将军,平易近人的王爷,自己有什么理由不以死相报呢?
看着张玉带领人马走远,朱棣一挥手,吹响了行军号角。
随着令官右手轻挥,高处只见数列玄色齐齐变动,战甲声锐,铿锵如一,所有战士几乎在同一瞬
间策马向前跟随着朱棣奔驰而去。
呼喊着,一声声高昂的呐喊响彻天际,这一声自数千铁血战士口中同时喝出,真正震天动地,九城失色。
这是征战万里的铁马英雄,寒剑浴血的豪壮男儿。
唯有沙场之上出生入死的战士,方有这样摄人杀气,唯有勇猛无畏杀敌的军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势。
不必朱棣再说,所有人都已清楚明了,即使前方千难万险,有这样身先士卒的王爷在,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向前冲?
当冲进山谷,果然不出所料,北元的包围圈渐渐缩小,所有人都以为朱棣逼入绝境的时候,张玉率领一队人马的出现仿佛如天兵天将一般,战争胜负就此已经成为定局。
碎石,残垣,断剑,败甲,昔日漠北第一繁华的城市一片战火狼藉,再不复往昔的盛况,俨然已成一座废城。
漠云长,残烟袅袅,日月无光。
梅殷突然语意感慨地说道:“王爷练兵之精,治军之严,当真无人能出其右。”
朱棣故作轻松地笑笑,“后来我生擒了索林帖木儿,得知自己打这场仗竟然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
“怎么说?”这番话离奇得很,梅殷印象之中第一次见到朱棣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那神通广大的侄儿早就计划好了,甚至不惜借北元的手来杀了我这个亲叔叔。”被自己的亲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他还有什么话说?
早就预料到朱允炆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梅殷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自己的江山开这么大的玩笑。
“所以你就故意放假消息,自己隐藏实力?”
“嗯,但是没想到......”朱棣露出难以掩盖的愧疚的表情。
“没想到羽瑶在他手里,而且还中了毒。”
“这江山王位,不过就是游戏一场,我岂会用她的安危去换取,又岂容他人觊觎?我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天下!”
“你想怎么办?”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需要帮忙么?”话已出口,梅殷才发现自己到这个时候还是站在朱棣的这一边,至少,他是真心为这个国家考虑的。
“不用,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还是要谢谢你,梅殷。”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在这碍眼了,出来了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回去了。”梅殷打开门,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还似乎睡着的羽瑶。
“她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梅殷说完,扭过头又说道:“只是你既然出现在这沈洲城,京都那边很可能已经收到了消息,你自己还是早作打算!”
“嗯,你也是,回去一路顺风。”
“对了,有件事你可能必须要知道,我带羽瑶看大夫的时候得知一个消息,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你要有心理准备。”话一落地,似乎有一阵寒风直冲朱棣门面而来,躲闪不及,冲入心扉!
“为什么?”朱棣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刺痛了,上一个孩子没有保住成了横在两个人身边的一个永远的遗憾,难道这个也改变不了命运吗?
“你知道她中的是醉心散的毒,而醉心散是传说中上古的野草和凡间的花所结合的产物,这种毒也是剧毒无比的。”
“不管多毒,解了不就没事了吗?”
“孩子体内的残余毒性,也需要时间。她身上的毒素对孩子会有一定的影响。”
“孩子会如何?”他追问着。
“母体的毒性会让孩子在腹中的身体受损。”他凝视着朱棣惊愕的眼神,“就是说,这个孩子保不住!”
他一下握住梅殷的手,“一点的希望都没有吗?”
梅殷不忍看着他失望的神情,可是他更不愿意让他以后更加难受。
“就是能熬过去的生下来,这个孩子也活不了多久。母体所带的毒性,无药可医!”
天空微亮,羽瑶再次苏醒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门外的那一抹茶色的身影,绿树幽幽,繁花点点。她拢了拢薄薄的衣裙,下了地,向前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门被推开了,朱棣走了进来:“你怎么起来了?快坐回去!”
“原来我没有在做梦,你真的没有丢下我。”
上前一把搂住羽瑶,朱棣扭头对羽瑶笑着说道:“我怎么会丢下你呢?别乱想了。快听话,好好躺回去。”
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了,羽瑶顺从地坐到床上,“我们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
“嗯,我知道,梅殷和我说了。”
朱棣静静地张着眼,望着上方的虚空,他性子素来沉定自持,少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但是现在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带兵回到京都。
“你没有死,是不是还要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她是在担心回北平?还是在抗拒回京都?
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响着方才羽瑶所说的话,心中已是一片愧疚,愧疚得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干什么,惯常明晰的心思此时竟混乱成一团,好像潮水波涛澎湃不可抵御。
就如同是汹涌澎湃的潮水,不管多么的激烈暴戾,却遇上更为坚固强韧的高大堤坝,一分一毫都动摇不得。
他曾对人说,为谋用计者,要掌控住自己的心态,不能沉迷于阴谋诡道之中,可是他却隐下了一点未说:掌握得太过强硬稳固了,也便失了寻常的人性。
若连自己的感情思绪都能完全以理性掌控,人生之中没有意外也没有悲喜,这是何等的可怖,又是何等的可怕?
“我带你一起走,此后,我在哪儿,你就和我在一起!”
羽瑶微微颦眉,回去,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朱允炆,更加是这大明皇城几千年来亘古不变的制度,只要朱允炆还是皇上,朱棣就需要听从,如果一纸圣旨搬下来,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朱棣,我不想这么早回去,你陪我在沈洲城玩玩吧。”
“可是你的身体?”
“没有关系的,听人说这里是北方最繁华的一个城池,不输京都和北平,咱们出去逛逛吧,我自从来了这就像个病秧子似的,现在感觉好多了,你就答应我吧。”
“好,我去准备,这沈洲城在沈水之盼,夜里湖心泛舟,据说美极,你且好好准备,今晚与你游湖赏景。”
夜幕降临,虽是夏末,但这天气既不寒冷,也不闷热,着实是一个游湖的好天气。
朱棣在门前准备了一顶轿子,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到了湖边小凉亭。
朱棣举目,荷花掩映中,有很多条小舟时隐时见,却相隔甚远,看不出上面有没有人。
冷月溶溶,烟袅寒碧。朱棣和羽瑶也随着游湖的许多人一样,找了一个小舟轻轻起伏,羽瑶纤巧娇美的身躯裹着崭新的粉色锦绣衣裙,像月夜里静静盛绽的一朵睡莲。不见面容,已是倾城。
羽瑶看着这些灯,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番,笑意乍展,如落梅惊雪,如春蕊初绽,如晨间明霞洋洋织于天际。
羽瑶长睫羽翼般一颤,黑黑的眼眸里有很淡的流光闪过,呢喃般轻轻说道:“咱们就这样一直呆下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