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九十九章 月满西楼凭栏久(1 / 1)
过了一会儿,羽瑶纤秀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动,衣袖柔软的触感还在她手中。
朱棣......果然没有离开。
她惊喜地睁开眼睛,侧过头,发现身边的人竟是朱允炆,她的呼吸立刻凝结。
朱允炆微微仰着下巴,靠在床头。他沉睡的时候看起来如此纯洁又高贵,他微微皱着眉头,像是梦到了什么令他痛苦的事。
羽瑶看着他的脸,也没有挣扎,心里却微微有些感触,原来他也未必就能够随心所欲。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随心所欲。
像是有某种天生的敏锐感觉,重新进入睡梦中的朱允炆感觉到目光的注视,睫毛轻轻一抖,醒了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她。
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十分冷静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他这才慢慢起了身,活动活动手臂,半身发麻,“昨天可是你主动拉住我的衣袖不让我离开的。”
她怔了怔,“你是说,我整整一夜就是这样靠着你睡的?”
“当然,享受这种待遇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他促狭地笑了起来,心里却暗暗有些惊讶于她的冷静。难道她以为昨天她听到的消息不过是个梦?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她忽然转过身,面对墙壁幽幽地说了句:“他不会死的。”
朱允炆的睫毛微微一动,刺痛就像花开一样蔓延到全身,瞬间将所有的温柔收敛了起来。
他冷笑了一声,“我从来没听说过被元军围困这么久杳无音讯的人最后没有死的,即使他武功高强,即使他雄才大略,也逃不过这个下场。”
她坚定地重复道:“他不会死的。”
“我对你不好吗?现在我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多少女人都主动对我投怀送抱,你为什么非要用这副面孔来对着我?为什么非要离我而去?”
朱允炆站起身来,背了过去,低声下气,是身为帝王所不应该有的特质,但是朱允炆为了羽瑶,全部都做了。
望着低头不语的羽瑶,朱允炆有些气急败坏,“你不要再想着逃跑了,梅殷不会来救你了!”
“你把他怎么了?”
“朕不需要对他做什么,如今四叔的情况,他别无选择!”
“他可是你亲叔叔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亲叔叔?他是怎么对我的,又是怎么对我的父亲的,我这样对他,没有直接赐死,已经仁至义尽!”
“你父亲?懿文太子是燕王杀死的?这完完全全是一个误会!”作为当事人,作为那场屠杀的见证者和导火索,羽瑶很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朱允炆买这么多年,他原来一直把朱棣当做自己的杀父仇人!
话到嘴边却被生生地打断:“秦羽瑶,你不要再为他说话了,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自从相识,这是朱允炆第一次对羽瑶自称是朕,原来在她面前,她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是卑躬屈膝的。
原来,两个人的身份若是真的隔了千山万水,真的会让人望而却步!
朱允炆蹙起眉,神情恼怒地望着她的后背,此时的她仿佛浑身充满一种无力的忧伤,这种忧伤有一种感染力,无声地浸润着,就像雪落在手掌上就化成了水。
握紧的手指渐渐松开,已经到了嘴边的冷酷的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一个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她的面容神经质的扭曲起来,苦心经营的面具终于在一瞬间粉碎,她的心缩成一团,疼痛着。
当彼此定下了那个约定时,她觉得幸福近了,就快要到了。
那是她期待了很久、等待了很久的幸福。
只是她忘记了,幸福不是说捉住就可以捉得住的东西。
稍不留神,幸福就如同顽皮的小孩突然消失。
好不容易等到那堵无形的墙终于消失了,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勇敢地向他伸出了手......
可是,那堵曾经消失的墙却再次阻隔在他们之间,现在,这堵墙叫“生与死”。
纵使她已经不再顾忌,他却永远也不会发现了。
纵使她发了疯似的思念着他,他却无法再次站在她的身旁了。
他已经不在了,而她却依然活着,带着他的孩子坚强地活着。
从此在她的心口有一个空洞,只有她自己知道。
朱允炆还是准备派兵支援了,长定将军耿精忠率五万先锋军星夜驰援,另有十万大明精英从周边紧急抽调,整装待命。
六军蓄势待发,只等待着朱允炆一声令下,只是这圣旨却迟迟未至。
不远处,几个宫女们聚在一起给水里的鱼喂食,笑声清脆,粉色的衣裳映衬着碧水涟漪,非常美丽。
窗外婆娑的光影一下一下的随着风与树的摇曳而晃动,模糊的光线湿润了她的眼眶。
朱允炆走进房里的时候,看到她正好趴在窗台上,她的脸看起来异常纤秀,尖尖的下巴,光滑的皮肤,象一具做得相当精致的雕像,房间里充满着药味,那是他每天派人送来的安胎药的味道。
他的目光一转,不由停留在了她那日渐隆起的腹部,克制住心底不断涌出的酸意,他将目光继续往下移,在聚焦到某一个部位时,他的目光稍稍一暗。
或许是天热的缘故,她居然没有穿罗袜,也没有穿鞋子,□□出来的足踝在夏夜的薄光中白得耀眼。
“这样会感染风寒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抱起来走向床榻边。她开始挣扎,但因为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又不敢用力挣扎,只得眼睁睁地地看着自己被他放在了床榻上。
见他并没有更多举动,刚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他从一旁拿起了一只白色的罗袜。
“不用……”他手指的温暖触觉猛然让她一惊一颤,迅速地缩回了自己的脚。
“乖,别动。”他轻柔而强势地捉住了她冰冷的脚,往自己的方向一扯,不让她再缩回去,动作生疏地替她穿上了袜子,又抬起头朝着她微微笑了笑,他的眼睛,是剔透的淡琥珀色。像是……
秋天里,在余辉下无言的天空。
“羽瑶,下次记得要穿袜子。”他低低说道,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
她的心里掠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却又立刻烟消云散。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她又怎么可能忍受着屈辱,苟活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囚笼之中……
她再次用力缩回了自己的脚,扭头看向窗外,不再多说一句话。
他站起了身来,按捺住了内心涌起的一丝恼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两人似乎陷入了沉静之中。这种沉静不是无声胜有声的默契,而是一种无话可说的僵境。
“怀着身子总待在屋子里也不好,我陪你去外面走走。“他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不去。”她简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你如果出去走走,那么我的圣旨是不是就不用下了?”他牢牢地盯着她。
她蓦的转头,“朱允炆,你在威胁我?你在用你自己士兵的生命来威胁我?”
“怎么样?”他冷冷地看着她,“秦羽瑶,自从你答应留在这里之后,你对我笑过一次吗?一次都没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难道我堂堂一国之君,你还不满意吗!”
她的心里微微一痛,脸上却还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皇上,你可以禁锢我的身体,可是却不能禁锢我的心。就算是一国之君,也并不代表他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
朱允炆甩袖离开,再在这里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举动。
回到寝宫,朱允炆浑身在颤抖着,不顾一切地把大殿里面的东西用力摔了下去,几声巨响招来了
很多殿外守候的侍卫,王钺见状立刻上前,“没什么事,你们退下吧!”
“是!”
赶走前来救驾的侍卫以后,王钺回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皇上。
他见过的皇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那个强悍内敛的皇上,那个忧悒寂寞的皇上,无论哪一个他,都是冷静而从容的,带着沉郁威仪的天璜贵胄之气.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象现在这样狂怒焦躁,信心折摧。
在瞬间极度的震惊后阿耶立刻反应过来,他猛地扑上去抱住皇上,用身体压制着他要破坏一切的疯狂欲望。
朱允炆忽然觉得松缓而疲惫,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偏着头向王钺勉强笑了一笑:“我没事了。”
此时白昼将尽,落日的余晖将天空,将远方的树木,空中的飞鸟染得一片金黄.承受过他怒火的
房间一片狼藉,橙红色的光透进窗子,将满地摔坏的器皿,散落一地的书页,全部染成金色,凌乱中的两个人也被镀上一层赤金。
疯狂之后的宁静,有一种难言的忧伤。
夏日午后,嘉木繁盛,习习凉风里夹杂着阵阵花香,拂面而过很是舒服。庭院里,梧桐挺立,郁郁葱葱,蝉儿伏在高枝疏叶之间,清亮的鸣声悠悠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