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一零零章 一庭芳景马蹄驻(1 / 1)
大荆宫里,此刻安静的出奇,若不是阵阵蝉声响起,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有什么生气。这里就如同是王宫里的禁地,门外守卫森严,除了皇上,没什么人可以接近这里。
羽瑶在银钏儿的陪伴下,正在水池边喂着鱼。
“娘娘,您看这几条鱼吃鱼食的样子真有趣。”银钏儿指着那些漂亮的红鱼笑道。
羽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眼角瞟了一眼门外的那些守卫,心里寻思的完全是别的事情。
虽然她能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可是之后呢?难道连孩子也要在这令人窒息的牢笼里成长?而且,如果是个男孩,他会不会被□□成第二个朱允炆?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会觉得浑身充满寒意。
她和孩子不能就这样被活活困死在这里。逃跑还是唯一的出路......可是,到底要怎么逃呢?
每天,朱允炆都会来到大荆宫,有时是默默地坐着,有时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但几乎每天都来看着羽瑶把药喝完。
又过了几日,圣旨还不见下,羽瑶感觉自己总是出现对过去的一些事情的细节想不起来的情况,难道这是怀孕的自然反应?
白昼总是那么短暂,这一天夜,朱允炆没用通传,径直走进了羽瑶的房间。
“我已经下了圣旨叫人去支援了,羽瑶,这下你满意了吧,这几日都不见你笑,我答应你,一定把他的尸首找回来,然后追封他一个大大的王侯,风光大葬!”
说完,又转向了羽瑶道:“羽瑶,我昨天替这孩子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你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朱文琛怎么样?”
羽瑶脸色一变,“这个就不用皇上费心了。”
“那怎么行?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朱允炆弯了弯唇,半开玩笑道。这话在旁人来说没什么,但在羽瑶听来,却是说不出的郁闷,可又不能当众反驳他,只得用别的话搪塞道: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也是,你现在有了身孕,不该站那么长时间。”朱允炆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了她,无视她轻微的挣扎,径直朝房里走去。
银钏儿掩嘴轻笑,也跟了上去!
走到房里,朱允炆将羽瑶放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子,道:“这是波斯国出产的螺子黛,前些日子刚从宫外入贡,听说还不错,所以拿了一些给你。”
羽瑶瞥了一眼,记忆中似乎在徐妙锦的梳妆盒里面她见过这种叫做“蛾绿”的螺子黛,价格非常贵重,一粒十金。他忽然拿出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他,不免有些惊讶。
“我用不着。”自从住在这里,她从没接受过他任何赏赐。
他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于是随手拈起了一颗,在水中化了开来,一手制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一手轻轻地替她画起了娥眉。
“我不喜欢!”她恼怒地反抗,将头扭来扭去不让他画。
“再乱动我可要亲你了。”他不得不用威胁的口吻迫使她乖乖配合,小心翼翼地画完两道眉后,他随手拿起了一面铜镜放在了她的面前,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你看看,我画的怎样?”
羽瑶本不想看,可又有些按奈不住好奇,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镜子里的她,眉毛一粗一细、
一高一低,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朱允炆先是愣了愣,随后欢喜若狂地看着她,“羽瑶,你笑了,你终于又对我笑了!”
羽瑶立刻敛起了笑容,微微侧过了头,不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朱允炆到也不在意,语气温柔的问了一句:“羽瑶,你喜不喜欢?”
她的眼前有些恍惚,仿佛曾经也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
她的心一紧,猛喘一口气,连忙抓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布料滑顺的质感,不能减轻一点点心痛的感觉。低下头,看到地面上夕阳为自己剪出修长却落寞的影子,她的视线有一点模糊。眼角一凉,竟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朱允炆静静得看着她,忽然俯身下去,轻轻吻着她的眉毛,仿佛春天的细柳拂过清澈的水面般温柔。
深秋高远的天空清淡如水,空中远远地浮着几缕烟气凝聚成云。羽瑶正想着怎样才能逃出去,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银钏儿的叫声,一回头,发现身后居然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只见他身着衮冕,青珠九旒,典型的大明皇子打扮。果然,只听见银钏儿惊慌失措道:“殿下,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是怎么进来的?”
朱文奎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俊秀的脸上有一个俏皮的酒窝若隐若现。
“听我母后说,这里藏了一个好漂亮的姐姐,所以我才特地来看看。那些守卫不知道我进来哦,因为我是从那棵树上爬过来的。”
银钏儿显然吃了一惊,“殿下,您还会爬树?”
“嗯。”男孩笑得纯真无邪。
羽瑶见不过是个孩子,便减了几分戒心。仔细一看,这孩子和朱允炆还真有九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姐姐真的好漂亮啊!”他转动着眼珠。
银钏儿不禁哑然失笑,“殿下,你可不该叫她姐姐哦,娘娘也是你父皇的妃子。”
羽瑶微微动了动嘴角,“银钏儿,你去拿些糕点和茶水来吧。”
朱文奎顿时喜笑颜开,还加一句,“银钏儿姐姐,我要吃你做的菊花糕!”
银钏儿应了一声,转声走了出去。
羽瑶扬了扬眉,低声道:“你说句实话,是不是想吃菊花糕才溜进来的?”
朱文奎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然后又站起身来,“我可不可以到处看看?”见羽瑶点了点头,他就好奇地四下张望起来。
羽瑶一个没留神,他就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正想叫他出来,却听到内房那里传来哎哟的一声。
她扶着案几站起身来,想到内房去看个究竟,刚一踏入内房,脚下却不知踩到个什么东西,一时重心不稳滑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的眼前一片黑,身下的地面阴冷坚硬,腹部似被千万毒针刺穿,除了钻心的疼痛,哪里使得出丝毫力气。
就在这时,她看到朱文奎一脸惊慌的凑了上来,在看到她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时,仅在一瞬间,太子脸上的表情变了,那双纯真可爱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而不可知,薄薄的唇边勾起了一抹讥笑。
他捡起地上的琉璃球,用一种完全和他年龄不相符的声音冷然道:“除了我,父皇不应该再有别的孩子。父皇他是我一个人的。”
羽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孩子,在天真的伪装下竟然有颗比恶魔还恐怖的心。
她竟然栽在一个小孩子的手中!
“对了,门口的守卫已经被我的母后引开,而银钏儿这个笨丫头还在做菊花糕,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所以就算你喊人也没人会应。”
朱文奎又重新露出了那两个可爱的酒窝,“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吧。哦,就算你能活着告状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有人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就连父皇也不会相信。”
他在手里玩弄着那个琉璃球,轻轻松松地走了出去,还不忘替她关上了门。
羽瑶只觉得身下一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流了下来,心里大惊,紧紧按住了腹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爬去......
从下身渗出的鲜血在地面留下了一条美丽妖艳的红色弧线......她不能在这里等死,她只能靠自己自救,她绝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这个她和朱棣唯一的孩子。
就在快要爬到门口的时候,她开始感觉全身无力,眼前渐渐模糊,仿佛有什么扯碎了天地,蒙蔽了视线,打痛了身心,将一切化为混沌。
在恍恍惚惚间,她有些明白了,死亡并不可怕,疼痛也并不可怕,人之所以害怕死亡是因为在这世上还有留恋的东西。
不想失去这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不想失去那些珍贵的记忆,不想……
在意识渐渐涣散的时候,她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撞了进来,紧接着自己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耳边传来一个极其紧张的声音,“羽瑶,羽瑶,你要坚持住,你马上就能自由了!”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那人,不停的重复着,“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那个人似乎全身一阵的僵硬,随后将她轻轻放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低声道:“放心吧,羽瑶,你和他的孩子......一定会没事。”
羽瑶静静地躺在软榻上,模模糊糊地感觉似乎软榻在向前移动着,而她的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然后,逐渐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晨的阳光射了进来。肚子里的孩子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将手放在了上面,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感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