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八十五章 千帆舞未转星河(1 / 1)
早课结束,苦戒大师站起来,“施主是来求平安盏的吗?不知是为何人所求?”
“何人?他......”他是自己什么人呢?
苦戒大师见羽瑶欲言又止的样子,了然于胸,“姑娘请随我来。”
两个人来到了一间明亮的屋子,四周有很多点亮的烛台,有明有暗,有大有小,成千上万。
“这些,都是供奉的平安盏?”
“是的,每个月我们都会往灯芯里填一些香油,保证灯长久地亮着。姑娘是否也要供奉一盏?”
“也好,就帮忙加上一盏吧。”
“姑娘芳名?”
“羽瑶,孤鸿落羽轻无痕,斜倚瑶枕髻鬟偏。”
“好名字,姑娘当为贵人啊。”苦戒大师忽然又掐指一算,“姑娘是否少年失去双亲,孤单一人。”
“嗯,是舅舅把我养大的。”
“姑娘是否曾经改过姓氏?”
“是,当年舅舅为了保护我,把我的姓改成了和他一样,并谎称我是他的女儿,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后来他因罪被杀,我也没有改过来,就是想要铭记他对我的养育之恩。”
“如此,姑娘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
“大师但说无妨。”
“你命格尊贵,本可母仪天下,诞育天下至尊。但命理这个东西真的是不能有半点改动,你的父亲杀戮太重,又本为天煞孤星,刑克妻女,终是坏了你的命盘。你很可能将……有福无寿!”
第一次听到这般话,羽瑶竟只是觉得有些新奇,淡然地笑笑,“既如此,我也不强求,生死有命,我只求活得精彩。”
苦戒大师的眼眸中突然绽放出一抹亮光:“贫僧识人无数,第一次见到如姑娘这般心胸开阔之人。幸会幸会。”
“大师过谦了。”
“姑娘,可否随贫僧往山间小坐?”
“大师您请。”
两个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在白色的石阶上刚刚坐定,苦戒大师面前的紫砂壶中白烟袅袅,淡茶,带着一缕苦香,静室空灵。
大师手中的一个粗木茶杯用了多年,其上纹理光滑清晰,原先粗糙的木刺消磨殆尽,茶的清香苦涩皆浸入其中,回味悠长。
“此茶名为其心茶,心是何味,茶是何味。”苦戒大师白眉静垂遥听山间松涛阵阵,微笑着缓缓说道。
“施主可愿尝一口?”
对面的女子,白衣素颜,喝茶的时候多少年来,这其心茶令饮者困惑,往往一试之下退避三舍,不求再饮。
羽瑶尝试着小撮一口,茶水初入口中即是苦涩,难以下咽,羽瑶微微皱了皱眉。咽下之后,整个嘴中唇齿留香,并且茶到之处,沁人心脾,羽瑶美异的眼眸在水气纠缠中细成光彩照人的一刃,极是享受。
“方丈的茶要凉了。”清水般的声音淡淡响起,苦戒方丈只顾盯着羽瑶,自己桌上的茶确实已经稳了。
“无碍,”苦戒大师张开眼睛,笑容平和。“这世间能够把此茶饮下的,除了老衲,恐怕就只有姑娘和他了。”
“他?”
“先皇四子,燕王朱棣。”
想想那也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他是随性游览至此,闻知我能够度化世间之人,就来到寺中找到我。
第一次,斟水布茶,引经论道在此和他辩了半日的禅,他盛气凌人,咄咄不让。
我俩难分输赢,谁都说服不了谁。不久之后,他又来了,也是这么一个月夜,空谷风急,那个男子在这间静室独自坐了一夜,只是品茶,鲜见的一言不语。
此后多少年里每逢朔月必然来度佛寺,将那其心茶喝了千遍仍不厌,将那佛经法道驳了万遍自张狂的人,如今已有许久未见了。
然而茶,还是茶,其心其味,其味其心。
最后一次相见,他问我:“怎杨才能和自己死去的母亲再次相见?他心中有一个疑惑,自己真心相待的人为什么要毁掉他最心爱的物件,他说自己怎么也想不通。想要问问母亲。”
听到这,羽瑶顿时明白,一定是那一次,因为自己的谎言竟然让他苦恼至此。“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羽瑶文静的眸子在苦戒大师话音落时微微一抬,片刻后说道:“住持说的好,既已有此生,则彼必生,因果轮回,便是此理。”
苦戒大师道:“彼再生此,此又生彼,生生不息,何时是终,何时是了?”
羽瑶道:“是故绝此则绝彼,各自往生便罢。”
苦戒大师低喧佛号,说道:“世上之事,即便同因同缘,却又因人而异,因心而异,则所得各异。施主通慧之人,竟比他领悟得更加通透。”
羽瑶静默,而后道:“我们这些凡俗纷纭惊扰了佛门净地,真实惭愧。”
苦戒大师微微一笑:“佛门本就是普渡众生之处,众生之苦皆佛门之苦,何来惊扰。”
羽瑶道:“苦戒大师您又怎知其人可渡呢?”
大师道:“佛渡有缘人。”
羽瑶细细地紧了紧眉,眼底里浮现出一幕身影——山寺佛前,跃马桥上,佛国地狱,其心皆苦,那时的朱棣身形消瘦,心灰意冷,想必一时钻了牛角尖进去。
大师手心一合,“和施主谈话让贫僧也有顿悟之感,施主以后若是经过小寺,也可常常过来,与贫僧一同品茶。”
羽瑶起身:“一定,那羽瑶就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信步离开。
回到琼花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刚一进院门,花姨就急急忙忙地过来说:“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你都要找疯了!”
“没什么,不过是出去散散心罢了。忘了提前和你们打招呼,下不为例。”羽瑶嘻嘻哈哈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花姨愈发苍白的脸色。
“有个叫文正的年轻公子已经在房间里等你好多天了,你要是再不出现,他就快要把整个琼花苑都给拆了!”
“什么?”一脸的惊讶,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大的脾气!
“你赶快去看看吧,今天一大早就来了,现在估计又在里面发脾气呢!”
羽瑶一听,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果然,刚刚走到自己的清羽轩门口,有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冲着自己门面飞了过来,羽瑶手疾眼快,马上侧身躲到一旁,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啪!”茶壶摔到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你要把我的屋子拆了吗?”羽瑶怒气冲冲!
“要你管!快叫瑶姐姐来,否则你们整个琼花苑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真想不到你小小的人儿竟然说话这么不讲理,我就偏不出现,你还能怎么样?”
“姐姐?”屋子里的挺拔少年飞似地跑了出来,刚才怒气冲冲的脸上顿时眉开眼笑,“姐姐你回来了怎么不早说,我问她们你去了哪里,她们都不告诉我,我才会这样的。”
文正说着说着,竟然好似有些委屈。
“你来做什么?闹得这么大阵仗?”
“呶,前几日得了几壶西域送过来的好酒,独饮无趣,就想拿过来和你分享,没想到你去了这么多天都不回来,我当然生气啦,这酒放了这么多天,该沾染灰尘了!”
文正的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
羽瑶他身后看过去,果然他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托盘,两只白玉杯子,唯独少了那尊酒壶。想必刚刚被他扔出去的碎了一地的那个白色东西就是吧。
“那我回来了,咱们喝吧!”羽瑶有心逗他,故意说道。
“这......我再叫人送来些,拿过来的都被我摔了。”文正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早知道姐姐你这时候回来的话我一定留一壶,不过,姐姐你到底去哪里了啊?这么久。”
“呆闷了,出去溜达溜达,爬爬山。”羽瑶轻描淡写地说道。
“爬山?我也喜欢爬山,咱们也去吧,就我们两个,好吗?”一提到游玩,文正好像突然精神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建议道。
“不要,姐姐我刚从山上下来,很累,需要休息,你也见到我了,酒也喝完了,就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羽瑶没有说谎,庐山在京都城的最西边,去的时候是坐着朱棣的马,回来可就麻烦了,真的只靠走的。
文正觉察到了,“姐姐你是不是还不会骑马?要不咱们这样,今天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咱们去京都最大的跑马场,我教你骑马!”
羽瑶心下一想,这样也好,以后自己可以省去很多脚程,便点头答应道:“好,明天我随你去,今天你也早些回去吧,发了这么一通脾气,也不知道你累不累。”羽瑶很是伤脑筋,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暴躁的呢?
“还不是因为我发脾气才能见到姐姐,以后看姐姐还敢不敢和我不辞而别!”说着,他竟哈哈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行啦,快些回去吧,我也要洗个澡,收拾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