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五章 缺月疏桐芳草残(1 / 1)
“殿下,您看到了吗?整个东宫,我们并不知道哪些是我们的人,哪些不是我们的人,哪些人是皇上派来的奸细。一招棋下错,满盘皆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忍。”
眸光冷冽,郁结之气上涌。“今晚琼花苑,我不管他会不会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再不放纵一下,我会疯掉!”
黄子澄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山崖地下,虽然是数九寒冬,仍然有傲骨寒梅在枝头绽放,映衬在白色的雪中,格外鲜红。
“小姐,我们还有多远?”影儿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停下脚步。
“不远了,前面就是。我们走到前面那块大石头上坐下来休息吧。”
“好!”
过了前面这个较窄的路口再往里走就是山谷屋舍了,想当时自己在这屋子里虽然只住了短短几天,但这种与世无争的,恬淡的生活氛围还是让羽瑶感觉身心舒畅。
入口处那个庞然大物,棱角分明的石头已经很多年没有被移动过了,影儿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坐了下来,又悄悄拿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纸条。
小纸条已经在手掌里面揉搓得皱皱巴巴的。
“留意山谷入口石缝,把秦羽瑶送入京都琼花苑,事成之后许你王府侧妃之位。”
王府侧妃,嫁给朱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只要能够圆了自己的心愿,无论做什么都愿意!
山谷入口石缝又会有什么呢?
影儿趁着羽瑶不注意,悄悄异动着,暗地里仔细搜索石缝中所有可疑的地方,突然,暗红色的字迹映入眼帘。
朱棣小人,暗下杀手,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底下有一个很弄的血迹,似乎是个弓字。
影儿顿时明白了,一路听羽瑶念叨张叔叔,张叔叔,难道......
这段话如果让羽瑶看到,便再也没有回还的余地了,徐妙锦这是让羽瑶和朱棣彻底决裂啊!
犹豫了片刻,但也仅仅只有片刻,闭目养神的羽瑶只听到“啊”的一声,影儿从做的地方弹了起来。
“小姐,你快过来看啊!”影儿一手指着刚刚坐过的地方,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双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羽瑶转到石头背后,在低下头的瞬间停住了动作,深深呼吸。一行血字映入眼帘,愣愕间,不知所措。
盛亮的阳光自天穹洒照而下,染满了淡粉色的衣裙,羽瑶轻轻抬头,努力把溢出的泪水咽回,金光刺目,是酸楚的灼痛。
整整六个月的时光,她与他相濡以沫,快乐,幸福,满足。
直到后来发生变故,若非如此,这件事恐怕他定会瞒着自己,一辈子。
默默转身,“小姐你还好吗?”
“我们不用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明知故问,却还是一定要问。
“张叔叔死了。”
“什么?”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在来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幽暗的冷焰光影轻摇,似隔着万水千山,俩俩相望,无声无言。
她都知道了,朱棣下意识感觉到,因为,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变了。
然而他不想逃,这任凭感情毁灭所有理智的刹那,四目相对,明眸透澈,如一泓冰冽的秋水,清冷如斯。
朱棣眼中唯一所有的便是愧疚,看在羽瑶的眼里却如冰凌钻心。哪管他向她解释,哪管她不相信,但是,此时此刻,即使见不到他,也不愿看到他这样眼神。
他看着她,仿佛要将接下来的话烙在她心底,“我曾问过你,如果我愿尽我所能给你所有想要的,你可愿答应。我朱棣只要对你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去做。”
“这一生只要你想要的,我便给你,今天你要的,我答应你。”
羽瑶站在朱棣对面,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人之隔。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呢?我既然已经决意要走,你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我的,更何况,你我之间,新仇旧账,这辈子是算不清了!”
抬手看那自己始终配在身上的玉佩,七彩的光泽有着幽幽难禁的美丽,她突然生出个想法,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再也见不到彼此,或者再次相见已是陌路,就此消失在这里的话,自己是不是仍然会心痛,会流泪。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很奇怪,她闭上眼睛,眼底仍存留着烛火点点的倒影,慢慢地又消失了去。
“算不清了就不要算了,不管如何算,终究是我亏欠你。”
“让我离开,从此我们再不想见,你继续做你的逍遥王爷,我在山间过我的小日子,从此以后,山高滩险,各得所乐。”许久的沉默,羽瑶终于再开口,确又是决绝的话。
“我想我应该走了,王爷!”
这话音落后,两人又陷入无声的安静之中。
影儿轻轻扭头看朱棣,这个自己魂牵梦绕的俊朗男子,却发现他深如潭水的眸光死死盯着羽瑶。
那眼底仿佛被晴衫映透,清蓝一片,这满天满地的雨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带着某些叫人无法琢磨的神情,叫人无法对视的温润和那一点儿深藏的无奈或者说,忧伤。
“我不答应!” 羽瑶的眼底微微一波:“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舍得舍得,她也懂得有舍才有得。
可她想得到的到底舍去了,已经舍下的却不得不捡起。
她的眼眸大而黑,深郁得像薄暮已至的夜空,点点的光亮迅速消隐。
朱棣微微抬头,目光落在身前空旷处,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淡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论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你若是不喜欢见到我,我会躲起来,藏在你见不到的地方,只要能看到你,就好。”
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盛时花开飘香砌,零落又成泥。
绝谷峭壁,悬崖上一丛红艳艳的山茶花似是撷取了山川之灵气,临渊怒放,招展多姿.又仿佛在嗤笑着众人不懂红尘之苦,爱恨情仇转念之间,一笑罢了。
羽瑶摇头道:“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朱棣一笑:“所以说我要的只有你能给我。遇到你之前,我身边的所有女子,她们身上有着共同的一种难以明说的东西让我厌倦,似乎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远得人根本就不想去走,不想去停留。”
“而你没有,我从一见到你便觉得你就在身边,你一次次让我想起,一次次让我想到发狂,但偏偏实际上,你总是一步步躲着我,甚至离我越来越远。”
“还记得你第一次掉落悬崖吗?我以为你死了,当时我第一次有那种感觉,我真的觉得自己活着在没有什么意义。没有了你,我就没有了整个世界。”
羽瑶选择了沉默。
“你曾说自己无处可去,此时又要去哪儿?”
“我也说过天下之大,不是吗?”羽瑶暗拧眉心。
朱棣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触她的脸庞,用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低低的说:“你若是执意要离开,我不会阻拦,我亏欠你太多太多,用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我们朱家欠你们的,我朱棣一力承担。”
羽瑶抬眸,在雨中露出一个冷静到可谓无情的微笑:“你来承担,你如何来承担?你能让我的父亲,母亲都回来吗?你能还我舅舅,还我张叔叔吗?”
羽瑶转过身,站在崖边,注视着那高山峻谷,衣袂迎风,前方依稀传来激流的水声。
雨水裂开冬日干枯的峡谷奔腾而过,穿越万山丛林,翠绿迤逦覆着苍山。
朱棣曾经在这个山谷来找过她,那次她不顾一切答应和他走,却换来如今的形单影孤,既然上天注定结局这样,那么,她坦然接受!
这个山谷,她记得此处一草一木,如今却年年春相似,空余人独立。
只有在这儿,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才能够回忆起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曾提缰立马开怀畅笑,曾渊临岳峙傲视天地,曾指点江山意气飞扬,如此清晰,清晰得触手可及,如同一湾清冽深潭,一纹一波漓漓晕漾着,不休亦不止。
七彩碧玺在光下璀璨,玲珑剔透,映着她清丽的眸子。曾经纠缠心间的一缕执念,此时只余了渺远的印记。
“羽瑶......”终究无言可对,她也有如此凌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那一声呼喊,自四面八方回荡过来,一瞬涨满了心口,苦涩酸甜,恍惚间竟叫人有种不顾一切的激狂。
羽瑶浑身一颤,不能置信地回身过来,怔怔看着朱棣站在面前,早蓄满了眼的泪水悄然而下,一言不发。
朱棣往前迈了一步,羽瑶突然摇头:“别过来,你别过来。”抬手夺过朱棣跨在腰间的宝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将泪水抹掉,躲开了他的注视。
眼底猛地波动,猪肚眉心骤紧,“你若是还不离开,我就在你面前自刎而死。看你如何偿还这五条人命!”
“不要不要......我这就离开。你可千万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