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彩云易散(1 / 1)
明天大结局——我居然这么轻巧就说出来了,哈哈。
在这里粪大要给大家把所有的坑都捋一捋:
一、摸水缸的那个老头,在粪大最初的设想里,他是庆寿寺姚广孝的传人,最后会进宫给李彩凤说法。为什么要有这么个人物——因为历史上李彩凤是个信佛的,深信不疑的那种,还自封为九莲菩萨。但是写着写着,粪大用道家因势利导的思想和心学,取代了佛家思想。
二、朱时令是怎么回事。他是成国公庶子,为谋生路投奔了陆炳,在陆炳的安排下守城门——这是粪大写出来的,本来在设想中,他最后会去守宫门,然后因万历初年的王大臣之案被冯保和李彩凤利用,打击彼时已经致仕的高拱。
三、武清伯李伟,也就是李彩凤的爹为什么会参与到军需生产中——“皇亲武清伯李伟使家人揽纳布花,多所乾没,军士大哗,内使以闻,上命取布一匹验之,不堪。上即谒太后言状,太后怒甚,遣谕内阁:尽法处治,吾不私外家。”这是万历五年发生的事儿。
四、郑王世子朱载堉,著有《乐律全书》四十卷,创建了十二平均律。此理论被广泛应用在世界各国的键盘乐器上,故朱载堉被誉为“钢琴理论的鼻祖”。写他本来是想把他的杰出贡献提前介绍到西方去的。(此人和他父亲的关系让粪大腐魂熊熊燃烧)
五、写西班牙和吕宋的那个地方,本来想写一个传教士,名叫马丁•德•拉达,此人于1575年6月12日搭乘王望高的战舰前往中国,游历中国期间,写下了《中国札记》,对于大明统治下的各地褒扬备至,和满清时候马戛尔尼的见闻录截然相反。
六、安妃生了个女儿,李彩凤和秦淑妃联手炮灰了她。孟冲被寿哥儿打发去守灵,李彩凤着人倍加□□,呕血而死。冯保是新一任司礼监掌印,和高拱的矛盾终于无法调和,于是铁三角驱逐了高拱。
七、李成梁是将才,不是不用他,是调离辽东——或者频繁换防,他四五个儿子都是将才,将来在朝鲜战场作用挺大。
八、 为什么粪大重点描写了宗藩事宜,本来是想为万历年间著名的伪楚王案埋伏笔的,这桩案子牵连了上百宗室,引发当时的首辅和东林党的倾轧,甚至酿成了楚地的叛乱——可写的地方很多。
九、 为什么李彩凤要让张居正帮她撰写女诫直解。这件事历史上是有的,但是发生在万历当了皇帝之后,但是粪大为什么要让这个时间提前到李彩凤还是贵妃的时候——因为若干年以后,万历的郑贵妃就想效仿李彩凤,给她和她儿子造势,弄出个什么闺范的书来——引发了第一次妖书案。永宁宫里,李彩凤盯着面前的陈院使,道:“陈太医,你要与我说实话——皇爷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陈院使目光躲闪,不敢直面李彩凤的眼睛。
“陈章国!”李彩凤提高声音:“皇爷自从元日皇极殿宴饮过后,就未曾会见大臣,缩在东暖阁已经两月有余——只传了你进去,却把病历脉案全都留在了暖阁里,这是怕什么?难道他得了见不得人的病,不敢叫别人知道吗?”
李彩凤的最后一句话,还真让平日稳如泰山的陈院使惊惧莫名——手也不由自主地颤起来了。
“怎么、怎么着?”李彩凤也惊到了:“我说对了?”
陈院使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娘娘,此事、此事皇爷让臣封口,臣唯恐说出来,不能保全家人于万一。”
“你尽管说,”李彩凤冷冷道:“我保你家人无虞。就算是皇爷想杀你,我也能把你救下。”
“就算是皇上仁慈,容许我活命,只恐孟公公也不会放过我啊。”陈太医苦笑道:“臣的家人,就指望娘娘援手,躲过这一劫了。”
“如娘娘猜测,皇爷确是得了见不得人的病——”陈太医咬牙道:“臣入太医院供职四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在贵人身上看到这种、这种病症!”
“究竟是什么病?”李彩凤连声问道。
“疮疽。”陈太医道:“元日宴饮过后,皇上发热、头痛,宣臣去诊脉——臣诊脉时,见皇上手背上长了一颗豌豆大小的疮,起先以为是丹毒迸发生成的疮疽,便用了生甘草金银花的方子——此方消毒,乃是统治各种疮疽的奇药,一般用水煎服二剂即可痊愈。不论部位,皆能治之。”
“可惜皇上用了此方十二剂——依然没有起色,反而更加坏事,”陈院使道:“没过几天,右手上那颗疮就长到铜钱那么大了,并且还流黄水,流到那里,疮就长到那里。从手背到胳膊,从胳膊到肩颈,都出现了米粒样大小、边界清晰的圆形硬结或疹子,无痛无痒、皮面迅速糜烂、溃疡。”
李彩凤觉得自己耳朵边像是有鼓在敲,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臣觉得不对劲,”陈院使道:“然后孟公公找臣说,皇上出了下疳。”
下疳者,下以言阴,疳以言疮,乃男女前阴蚀疮之通名。就是指发于男女外生/殖/器部位之疮疡。
“臣当时有如五雷轰顶,”陈院使闭着眼睛额头见汗:“在臣的竭力要求下,皇爷让臣看了下□□位。”
“患处出现豆粒大小之硬结,坚硬的紫色疙瘩遍布,”陈院使道:“臣当时还算是松了口气,以为是蜡烛疳——此病虽然骇人,但也不是无药可救,臣便用医鉴的方子,重新开了药方。”
“刚开始吃的几天,果然见效。”陈院使道:“臣也私心窃喜,以为病愈指日可待。没想到回到太医院不过旬月,孟公公又来找臣——这次看病之后,臣才知道皇上究竟得了什么病。”
“外□□皮肤先起红晕,后即见成斑片者,名杨梅斑;有形如风疹者,名杨梅疹;若其状如赤豆,嵌入肉内者,则名杨梅豆;若疹粒破溃,肉反而突出于外者,更名翻花杨毒。”陈太医道:“皇上是四毒俱全了!”
“就是说,是梅毒?”李彩凤嗓子哑了,想说什么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
“翻花杨毒一出,梅毒已经侵及骨髓、关节,”陈院使脱了帽子道:“再往后就要流窜脏腑了——也是臣无能,当时竟然没有看出皇上是生了杨梅疮,臣也从没想过会是杨梅疮这样的病……”
“这病,怎么治?”李彩凤道。
“杨梅一剂散,或用土茯苓合剂内服,外用鹅黄散调敷疮疡。”陈院使道:“但是此方只能拖延,不能救治——臣还有一方,但是不到痛楚难忍的时候,不敢用。”
“你说的就是内服用仙遗粮方,外敷宜解毒紫金膏吧,”李彩凤道:“我知道这方子,就是以毒攻毒,脏腑受不了的。”
“娘娘圣明。”陈院使道。
“你起来吧,”李彩凤道:“皇上知道他什么病吗?”
“臣只敢说是黄水疮,也说黄水疮有治愈的先例,”陈院使又扑通一声跪下了,道:“万死也没敢说是梅毒。”
“很好,你要是说了,怕也活不到今天。”李彩凤道:“那你说,梅毒晚期的病人,是个什么模样?”
“肿块破溃,色呈紫黑,腐臭之气味不堪入鼻。脑顶塌陷,鼻骨溃烂崩倒,唇缺,咽喉穿烂,手足拘挛,全身流脓,生不如死。”陈院使道。
李彩凤不敢代入隆庆帝去想。
只可惜,梅毒这种性/病,在此时根本没法治——而在五百年后李彩凤曾生活的那个时代里,只需青霉素一个疗程就能治愈。
“我还要问个最主要的,”李彩凤死死盯住陈院使道:“梅毒这种脏病,是从哪儿传到皇上身上的?”
“梅毒是男女房事时相传,”陈太医道:“娘娘请调阅彤史,看看这半年来是谁伴驾。”
“你真是明知故问,”李彩凤道:“自从那个奴儿花花进宫,皇爷就日夜跟她厮磨在一起,再不召幸其他妃嫔了。”
陈院使就不说话了。
“宫里女人都是仔细甄选进来的,都是干净的,怎么会有这种病?”李彩凤面目狰狞:“只有那个骚鞑子,不知道被多少人沾了身的贱人,才有这种邪毒!”
“你给她看过了吗?是她携带的梅毒吗?”李彩凤道。
“奇嫔身上暂时还没有出现疮疽,”陈太医道:“这病只有发出了疮来,才能知道——”
“清心寡欲、禁绝房事有没有效果?”李彩凤忽然问道。
“有,”陈太医回道:“这病最主要的就是禁绝房事——杨梅毒可以暂缓侵蚀脏腑。”
“我说呢,”李彩凤嘲讽道:“先前这贱人犯了错,拘在我宫里两月,我天天给她吃青菜茶叶,不让她闻荤腥,本想是戒了她身上难闻的骚味——没想到倒是救了她一回,让梅毒疮还没那么快生出来。反倒是皇爷,一天都禁不了房事,这毒才散地那么快。”
“不好——”李彩凤头疼道:“我得赶紧查查,奴儿花花不侍寝的日子里,哪个宫嫔跟皇爷睡了?八成也要染上这脏病了!”
陈太医答不上话,李彩凤刚从榻上走下来,就听到隔间的水晶帘哗啦啦响动的声音。
“是谁?”李彩凤怒道。
李彩凤只听见鞋子笃笃远去的声音,急忙高声唤起人来。
“刚才睡在隔间偷听?”李彩凤问白茅道:“是哪个宫人?”
“不是宫人,”冯保道:“我刚看着寿哥儿跑出去了。”
“真是——”李彩凤急道:“你快去寻他,千万不能让他去见皇爷!让张鲸、陈矩在东暖阁门口等着拦他,死活给我拖回来!”
“娘娘,出了什么事?”冯保看到了李彩凤身后汗如雨下的陈太医。
“先不要问,先把寿哥儿带回来,”李彩凤道:“你多带几个人去,他不听话,就给我绑回来。”
冯保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不过还是带着人走了。
“陈院使不要慌,”李彩凤转头道:“你先前说,你家人还在帽子胡同是吧?我会让锦衣卫送你家人平安返乡的——他孟冲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地方上去。”
“你也安心在太医院供职吧,”李彩凤道:“皇爷这种病,是羞于启齿的病——他也只会找你一个人看的,你既然当初说是杨梅疮,你就自己把谎圆上。等熬到五月左右实在瞒不下去的时候,你就上疏致仕,我会让你以令名终的。”
“只恐到时候皇爷这病被察觉出端倪——就算避过了孟冲,有外头大臣掺手,首辅、首辅不会轻巧放过我的。”陈太医道。
“你是怕重复孝宗故事?”李彩凤道:“那放心好了,我会把祸水引开的,这次不用你的人头,用那贱人的好了。”
等晚上冯保和寿哥儿回来,李彩凤才知道寿哥儿居然没有去东暖阁——他去了文华殿温习功课了。
李彩凤确信寿哥儿躲在帘后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看到他一如既往的神色,反而有些吃不准了。
从吃完饭到就寝——李彩凤和寿哥儿说了不少话,但是都没提到陈太医和隆庆帝。
李彩凤不信隆庆帝患了重病的事情会对寿哥儿无所触动,可是她却从寿哥儿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来。
“阿娘也早点睡吧,”寿哥儿最后道:“儿子明日也要去上课,就先告退了。”
等寿哥儿去了后殿,李彩凤依然觉得心像是触不到底一样,她好像有点看不懂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等冯保进来,李彩凤想跟他说一说——没想到,冯保倒是先提及了另一件事。
“娘娘还记得年初皇后生的那场大病吗?”冯保道:“皇爷见皇后崩漏,疑心为小产,指斥皇后不贞——当时你和我都觉得身为荒谬,宫禁森严,怎么会有外男进入呢?”
“是啊,”李彩凤道:“难道你查出什么了吗?”
“孟冲引带皇爷去了帘子胡同,在那儿皇爷遇到个好货色,”冯保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皇爷尝了滋味,念念不忘,但是又不能时时出宫幽会——就让孟冲把那人乔装打扮成太监,偷偷摸摸领进了大内。”
“你说什么?”李彩凤听到个想都没想过的结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这样,”冯保道:“这事儿瞒地还真紧,费了很多功夫才打听了一丝风声——而且在奇嫔进宫之后,皇爷贪恋她美色,便把这男的遣送回帘子胡同了。”
“我想不通,冯保,我真想不通,”李彩凤前言不搭后语起来:“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呢?”李彩凤忍不住哭起来:“他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裕王吗?”
冯保没有说话,他恍惚想起了自己在尚膳监的时候,抓了两个贪污的太监,听到他们的墙脚——说是裕王宽仁,不像今上严苛,将来裕王有福气登大宝,就是宫里太监的好日子到了。
确实,隆庆帝对着自己信任的太监,对着他们犯下的各种大错,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甚地追究。
难道这就是一个宽仁的皇帝给大家带来的福祉吗?
那他情愿回到先帝时候。
李彩凤让冯保下去,自己倚着窗户看外面无边无际的大雪。
就在这个晚上,她做了个梦。
很远很远的路途上,看不见前方,周边像是有了灯火,然而当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灯火却一盏一盏地灭了,在一片迷茫中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声音,不知道是哪里的溪流声还是落叶声,低头看去的时候,却分明看到是自己越来越深重的影子。
在这条昏暗的道路上,一脚一脚地走着,不敢呼喊,就像是知道自己喊了也没用,这一方天地也不会变化,也不会消失。
这类的梦仿佛做过多次,然而又好像是第一次做。
从梦里醒来,也就渐渐忘了蜿蜒的路途,只记得枕边的凉意和凄惶。
“他伤害过我,可我依旧记得他对我的好,他对我有过的恩慈。”李彩凤在黑夜里睁开眼睛,看到冯保坐在她的身边,就道:“为什么?”
“因为不论你和他如何走到了这一步,走到这一步又是如何遗憾,”冯保慢慢道:“他始终是那个把你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尝过了辛酸悲苦,也尝过了欢乐喜悦的女人的人。”
“有时庆幸,有时难过,也未尝没有后悔过,”李彩凤道:“但是却觉得韶华没有轻负。”
“明明曾不带一丝感情地想过他早晚会有今日,也想过若是没了他,我也许活得更自在,”李彩凤道:“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割舍。”
“年深月久,心境越是不同。”冯保道:“随你的心。”
“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李彩凤喃喃道:“我不想有愧。”
“那就把李时珍唤来吧。”冯保道:“你看,其实你和当初那个小都人,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天地尚无停息,日月且有盈亏,况区区人世能事事圆满乎?”李彩凤道:“我终于知道徐姑姑说的抱憾守缺是什么意思了,世事难以尽善,只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就行——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第二天李彩凤便给远在湖广大山里的李时珍托了信去,而在接下来漫长的等待中,她心中平平静静,甚至还有点单纯的快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宫里永远都不是平静的地方。
当听到失踪三天的奇嫔的尸首从荒僻的水井中被打捞出来的时候,李彩凤的第一反应不是追问凶手是谁,而是由衷感叹奇嫔死的是时候。
“这样也好,管她是自尽还是他杀,总归是尘埃落定了,”李彩凤道:“她活着,宫里的人都不舒服,还是死了好。”
“可是别人都会以为是娘娘杀了她。”白茅道:“我们得找出真凶。”
“你觉得是谁?”李彩凤道。
“肯定是看不惯她的那几个妃嫔。”白茅道:“不过是谁的本事那么大,能让奇嫔深夜从东暖阁走出,走到那么偏僻的宫室里——连呼救声都听不到的地方。”
“奇嫔一向警敏,能落到这样的下场确实蹊跷,”胡嬷嬷道:“要说身边没有那凶手的内应,恐怕也不可能把她引出来。”
“唔,”李彩凤继续翻阅手边的书。
“娘娘为什么如此镇静?”胡嬷嬷道:“此事如果不揪出真凶来,恐怕会败坏娘娘的名誉啊。”
“揪出真凶又能怎样,”李彩凤道:“反正别人也不会相信,只会相信是我做的。”
胡嬷嬷正要说话,李彩凤就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看窗外。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永宁宫已经被围地水泄不通了。
“就是这样,”李彩凤道:“我不论做没做都要被怀疑,那就让他们自己找寻证据吧,我既然无愧,黑水自然泼不到我头上来。”
果然没过两天,甲士们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听说验尸的时候,看到了奇嫔脖子上的淤痕,是弓弦勒住致死而后投入井底的,”白茅道:“弓也找到了,被指认是景仁宫的魏婕妤送给奇嫔的。”
“就是奇嫔拿来射鹿的那把弓?”李彩凤道:“当时让冯保去寻了,可是没找到——还以为被人偷去了,原来用到这儿了。”
“魏氏什么反应?”李彩凤道。
“供认不讳,”白茅道:“说什么早就想将奇嫔碎尸万段了,皇爷也就没说什么,赐全尸,只称病逝,为了让三公主面上好看,追复了英妃的名分。”
“知道了。”李彩凤看到寿哥儿进来了,便让其他人退下了。
“你三妹今天没了娘。”李彩凤道。
“知道了。”寿哥儿的脸低垂着,看不清情绪。
“把头抬起来,”李彩凤道:“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