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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 茗碗泛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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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暑中,天气酷热,李彩凤对着账册刚把这一季度的单衣数目和银钱核对完,想要再加个冰盆的时候,就见萧女史带着几个小萝卜头走进来,咋咋呼呼地,萧女史拖不住,便松了手,让他们欢呼着蹦跳进李彩凤的怀里。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李彩凤给他们擦了一卤门的汗,道:“你们跑哪儿玩去了?”

“去花园子里玩啦,”娥姐儿把坐在李彩凤腿上扭来扭去的圆哥儿扯下来,道:“你屁股上全是土,把阿娘的衣服都弄脏了!”

“不会是掏蚂蚁洞去了吧?”李彩凤猜测道:“还真是满身都是土呢。”

“没有,我们去搬书了,”圆哥儿在宫人的服侍下洗了脸和手,道:“养性斋和摛藻堂的书本,都拿出去晒了!我们也帮着晒书了!”

“天贶节到了,这几日天气晴朗干热,正是晒书的好日子,”李彩凤把瑛姐儿拘在怀里,喂了点酸梅汁,道:“你们毛手毛脚地,没有损坏书页吧——我可告诉你,养性斋里全是珍藏本,可不能由你们胡来。”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瞧着好玩,”圆哥儿道:“本来想去文渊阁的,可是萧母傅说那里人太多,忙乱得很,不许我们去。”

“文渊阁的书太多,前面五六天已经晒了几批了,”萧氏回道:“印绶监把全部的人都派过去了还是不够用,外头皇史宬古今通集库还需人手晒晾呢,最后调用了都知监和司设监的人手,光是清点造册,就有两百多人呢,翰林院学士和司直郎也帮着晒书,阁老们全都避让去了值房里——我想那边正忙着,就没让哥儿姐儿们去添乱了。”

“他们去可不是添乱嘛,”李彩凤道:“看一看宫后苑是怎么晒书就行了。”

“阿娘,我们今儿还碰见了淑妃娘娘,”瑛姐儿小声道:“她说不用多久,父皇就会带我们去园子里玩了,是真的吗?”

“淑妃是这么说的?”李彩凤微微蹙起了眉头。

“是啊,”娥姐儿脱了鞋子爬上榻来,搂着李彩凤的脖子道:“阿娘,淑妃说我们可以去园子里面划船了,还能摘芙蕖、放河灯,还能看百戏呢!”

“百戏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宫里的教坊司排演的,”圆哥儿道:“斗促织才好玩呢,淑妃说园子后山的林子里,全都是品色好的促织,一抓一把呢。”

“皇爷至今还没有给我旨意要去园子里避暑啊,淑妃倒是先知道了,”李彩凤道:“我看他这次去避暑是不会带着我了,你们也去不了了。”

几个萝卜头顿时委顿下去,娥姐儿耷拉着嘴道:“为什么不带我们去啊?”

“今年宫里的事儿多,我根本走不开。”李彩凤道:“我不能去园子里,你们几个单独去园子里没人照管,我不放心。”

皇后生病,魏氏胎象不好,新晋的几个嫔妃还要迁宫,加上李大哥从南洋回来了,这么多事情千头万绪的,李彩凤都要留心。

“园子里虫子多,怎么清扫都扫不干净,”李彩凤道:“你们要是不留神被叮一口,要疼好几天的,更何况山里时常下雨,电闪雷鸣的,到时候你们害怕了,是不是要钻到床底下去啊?”

娥姐儿和瑛姐儿是女孩,所以胆子不大,听到这些顿时偃旗息鼓了。可是圆哥儿就难糊弄,倒是没有露怯,道:“这我不怕!我跟父皇睡一起,圣天子百神护佑,什么魑魅魍魉、毒虫蛇鼠,都不敢近父皇的身边的!”

“嗨——你倒聪明,”李彩凤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只可惜,我不同意。”

“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吧,把你们拘在我眼前,我才放心。”李彩凤道:“不过等你父皇去了园子里之后,我就带你们去西海子玩,那里有花船,也能游玩,还有南海子的清凉台,听说他们栽植了许多花木,比宫后苑还好看,我也可以考虑要不要带你们去玩。”

还没等圆哥儿欢呼,就听到门口寿哥儿的声音传来:“阿娘带着弟妹们赏玩风景,独独留儿子一个人案牍劳形,真真是不公平。”

李彩凤见已经八岁的寿哥儿走过来,身形颀长,举动敏捷,特别是顾盼间,两只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里流动着不同寻常的灵气与沉静,让李彩凤心里欢喜不已。

“什么公平不公平,大家今年都不去园子里了,要去西海子的话,也把你叫上,让你也松快一下,”李彩凤给他倒了一杯酸梅汁,道:“今天没有日讲?”

“今天大朝会,”寿哥儿本想加两块冰的,但是被李彩凤瞪了一眼,便把碗里温热的酸梅汁一饮而尽,笑道:“我想这大朝会一般会吵到中午,去文华殿坐着也等也没意思,就没去。”

“也是,那你干脆用过午膳再去,”李彩凤道:“今天该是谁的课啊?”

“张先生的。”寿哥儿道。

“下了朝之后,你吃过了,张先生还没吃饭呢,堂厨送的饭来回加热也耽误工夫,”李彩凤到:“干脆等会我让小厨房再多做几道菜,让冯保给提过去,让张先生在文华殿侧殿吃过了再跟你授课,从这儿到文华殿,不过也就是一刻钟的事儿,饭菜也都热着。”

寿哥儿说一声好,看到圆哥儿和娥姐儿还在歪缠李彩凤,便板起脸来假意训斥道:“圆哥儿,你这是什么形状,原先父皇说你惫懒,我还不信——你早上习了几个大字?光撺掇着萧女史带你出去玩了,在宫后苑大呼小叫的声音,我在咱们宫里都听得到!”

圆哥儿脑袋一缩,随即不服气道:“哥你这个样子,跟父皇骂我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只可惜没孟公公在旁边说什么动怒伤肝。”

“你还长精神了是吧——”寿哥儿扯过他来摁在榻上,一顿痒痒挠,把可怜的圆哥儿笑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对着两个姐儿,寿哥儿就不能直接上手了,便道:“前儿我去父皇那里,看到宝源店进呈了新式的首饰图纸,父皇选了十几个样式,说是今年苏中那边很时兴——等首饰打造出来,我就问父皇讨要来送给你们。”

“她们还小,头发都没有呢,要什么时兴首饰,”李彩凤摸了摸瑛姐儿光秃秃的头,笑道:“况且我告诉你,宝源店的首饰是你父皇要送给其他妃子的,不许你伸手问他要;而且这里头还有孟冲等几个大铛的进项,你白白拿了东西,孟冲他们不高兴的。”

“把户部的钱投到宝源店里,让宝源店的人去江南采买珠宝、打做时兴首饰,算下来花费那么大,”寿哥儿道:“为什么不直接在宫里将作监打造了?”

“宫里账目分明,户部的官员盯得紧,”李彩凤解释道:“孟冲他们赚不到油水,倒是把钱放到江南地方滚一圈,他们就能层层克扣盘剥了。”

“真是好刁奴!”寿哥儿生气道:“收外廷官员的贿赂还不够,还要把手伸到内帑上!真是该死!”

“说这些干什么,积习难改,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了,”李彩凤道:“而且现在你还不能得罪他呢,他天天陪侍在你父皇身边,比你还要亲近,你要是真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应对他。”

寿哥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彩凤看他们汗消下去了,便把他们都提溜站好,考校他们的课业。

寿哥儿一向让李彩凤放心,他的功课做得最好,还特别自觉,从不需要李彩凤耳提面命,李彩凤觉得他是真心喜欢读书。

但是圆哥儿就是个聪明但不用功的典型了,非得让人在一旁监督,才能勉强完成自己的学业。

娥姐儿和瑛姐儿算是被放养了,李彩凤嘱咐萧女史给她们开蒙,只要求识字、通经史就行,本来明朝的公主就没有出彩的,又不像唐朝的公主一样与闻政事,将来只需要坐产招夫就行,李彩凤甚至给她们备好了京郊上百亩良田,光是收租子也够公主府的用度了。

她琢磨着,等两个姐儿再大一点的时候,就教她们来往人情和怎么打理产业,将来选个好夫婿嫁出去了也就不用操心了。

“萧母傅跟我说,你们已经学完了《明心宝鉴》第一篇了。”李彩凤道:“你们记得多少,都背给我听。”

明心宝鉴第一篇是继善篇,所有的句子都和善有关。

娥姐儿和瑛姐儿努力思索着,一个说:“子曰:‘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

另一个接着道:“《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晋国语》云:‘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听着两人清脆的声音,李彩凤道:“怎么都是短句——长句怎么没记住呢?”

“长句难记,”瑛姐儿怯怯道:“萧母傅说先记短句。”

“那慢慢来吧,”李彩凤道:“不过要通晓大意。”

姐两个看险险过了关,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望向圆哥儿的目光也不由得带了看好戏的意思。

不过没等到圆哥儿被考校,冯保走进来道:“娘娘,殿下——张居正请见。”

“张先生到永宁宫来了?”李彩凤吃了一惊:“你带他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

“张先生自己走过来的,”冯保道:“见吗?”

“见。”李彩凤让萧女史把几个孩子带到了里间,从榻上走下来坐到了殿中央的椅子上,道:“寿哥儿,你出去把张先生迎进来。”

等张居正进来行了礼,李彩凤便请他坐在椅子上,道:“听冯保说,张先生是自己走过来的——何劳先生亲自走这一遭,便是打发个太监来寻寿哥儿,我就遣他去了。”

“今日早朝结束地早,臣在文华殿没见着殿下,原是想遣人来娘娘这里的,”张居正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只是文华殿的太监都去了文渊阁晒书,臣一直从皇极门走到乾清门,也没见到个公公或是都人,所以干脆多走了几步,到永宁宫来了。”

“这几日确实是人手紧张,”李彩凤点头道:“除了晒书,妃嫔迁宫也赶上了,这些府库里的大家什,都人搬不动,还得使唤太监——倒是连累先生了。”

“臣倒是无妨,”张居正道:“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

“还要请问先生,今日朝会所议何事?”李彩凤道:“为何下朝这么早?”

张居正的眼帘微微下垂,视线落在了李彩凤搭在花梨木扶手上的手——和他见过的那许多爱染指甲的女人的手完全不同,面前这个女人的手指头尖尖的,上面淡粉色的指甲盈润光泽,这是一种健康自然的光泽,和媚俗的猩红色不同,张居正觉得这种颜色更合乎自己的审美,他不由得多凝视了几秒。

冯保端着茶具走上来,先给张居正倒了一杯,笑道:“刚才的宫人不会办事,竟然拿兰雪茶招待贵客——亏得被我察觉了,才换了毛峰来。”

“张先生请用。”李彩凤把腕子上缠绕的珊瑚珠串子取下来,放在一旁,端起了茶杯道:“冯保泡的茶,先生一定要尝一尝。”

“永亭兄的茶艺,微臣是见识过的,”张居正面色有几分怪异,道:“碧沉霞脚碎,香泛乳花轻——这茶里面放奶,也怕是宫里的独一份了。”

“这是他去大同之后,在那里染上的风气,”闻言李彩凤笑道:“除了蒙古人,山西人也爱这么喝——就是宫里的太医也说这样喝能补益元气,张先生案牍劳形,久坐体倦神疲,正是应该多喝一点这样的东西。”

张居正心里觉得上好的毛峰和牛乳搅和在一起算是糟蹋了,但是他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过等他喝了一口之后,却变成了真心的夸赞:“茶叶清苦,牛乳甘醇,相得益彰——确是佳饮。”

这回哈哈笑起来的是冯保:“原先我是没摸清这去腥的手段,直接拿生牛乳和茶叶兑了,茶叶也压不住那股味道——直到从太医那里讨要了个杏仁和蜂蜜去腥的方子,才算把这奶茶的滋味弄出来了。”

李彩凤也喝了几口,这奶茶的口感比不上后世的,但是后世的奶茶清一色都是香精调理勾兑的,而眼前冯保调制的奶茶则是新鲜原料配比的,喝起来放心,味道也不差。

“永亭兄这番心思,倒是让我也想起了一个故人。“张居正道。

“是谁?“冯保问道。

“是如今在蓟门镇守的戚继光,”张居正道:“边报上说,这个戚继光,在巡防营里也养了几十头奶牛,每个军士早上都配给一碗奶呢。”

“草原上,专门产/奶的牛也不好弄到,”冯保道:“这个戚继光,还真是舍得花钱呢。”

“早听闻戚将军爱兵如子,”李彩凤叹道:“这支戚将军,是他从浙江义乌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跟随他南征北战功劳赫赫,情分非常可比——他爱惜这支军队,就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啊。”

“一年半载前,闻说是俺答扣关甚急;而戚将军防御的北蛮却捷报频传。”李彩凤不疾不徐道:“可是如今和议已成,俺答军队偃旗息鼓了,反倒是戚继光镇守的蓟门,开始屡遭兵戈了——听说是察哈尔和辽东蒙古,还有土蛮部,都觉得这通贡互市的好处只给了俺答,心中愤怒,所以频繁入侵是吗——他们,也想学俺答当年的路子吗?”

张居正心中有了一个重新的估量,他微微眨了眨因过久凝视而变得干涩的眼睛,道:“回禀娘娘,如今虽说是和议已成,但是朝廷上下心存疑虑——不仅是我方,想必俺答也不能放下心来。我们害怕俺答卷土重来再次劫掠边镇,俺答害怕我们大明关闭互市重复嘉靖年间的故事。所以连当事人都不能预估将来的场景,不知道将来这个通贡互市,会不会再起波澜,何况这些只想获取封贡互市的利益而不愿止息兵戈的东部蒙古及土蛮部呢?”

“先生所言甚是,”李彩凤道:“不过,难道就任由蓟门、辽东的兵患吗?”

“娘娘宽心。”张居正喝了口奶茶,道:“蓟门由戚继光守着,可谓固若金汤,北蛮子无法攻入,必然转而进犯辽东——而对于这位新任的辽东总兵官,臣还是有信心的。”

“请问先生,”寿哥儿在旁插话道:“这位新任镇守辽东的总兵官,是谁啊?”

“此人名叫李成梁,字汝契,号引城,辽东铁岭人,”张居正道:“初为险山参将,因屡建战功,隆庆元年进为副总兵官,协守辽阳。去年腊月,臣向内阁奏请,提拔他为辽东都督佥事,驻节广宁。”

李彩凤心中一顿。

“险山参将,是立功之后的职位,”李彩凤道:“立功之前是什么出身——是军户吗,是世袭吗?”

“是军户,世袭为铁岭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张居正道。

“和当年戚继光世袭的品级相同,而升迁之路,却这么晚,”李彩凤徐徐道:“怪道是先生有把握了,想来这位李成梁,年岁蹉跎久了,一腔孤愤之气化成了追求仕进之心,自然勇猛杀敌立功——与那些庸碌的守将大大不同了。”

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李彩凤和冯保也没有说话,只有寿哥儿在旁边觉得气氛古怪,抓耳挠腮半天却不敢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张居正说话了,他问道:“娘娘觉得,这李成梁驻守辽东,是有什么不妥吗?”

“我是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用人上面合适不合适、妥当不妥当。”李彩凤微微一笑:“这李成梁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闻——倒是另一位将军的名字,如雷贯耳一般听闻了许久,不知道先生知不知晓?”

“娘娘请说。”张居正道。

“提督两广军务、平定了广西古田僮族韦银豹叛乱的殷正茂,殷大人——”李彩凤直直迎上张居正的目光,道:“张先生知道吗?”

饶是张居正定力再佳,面上也不由得微微一变。

古田僮族韦银豹、黄朝猛等起事叛乱,声势浩大,险不可拔,抵拒经年,两广全境都有叛乱,甚至还和安南国有私下往来——

隆庆五年正月,也就是距今半年前,高拱刚刚处理完对俺答封贡事宜的廷议,立马针对两广叛乱,再次召开廷议。

在廷议上,高拱专权独断,不顾朝臣反对,任命殷正茂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不光是百官,就连张居正都劝阻高拱不要任命这个人,原因很简单——此人太贪。

“怎么能派个贪官去剿匪呢?”当时张居正是这么说的:“殷正茂收受属吏几万两黄金的事儿,被言官反复参劾——要是此人带兵出征,给他多少军费,他至少能贪污一半!”

可是高拱却对他说:“你说得对——我拨一百万两军饷给殷正茂,他至少贪污一半,但以他的才能,足以平定叛乱。如果我派一个清廉的人去,或许他一两也不贪,但是却一件事也办不成。”

事实证明了高拱独一无二的目光,也证明了他无与伦比的用人手段。

提到这个人,李彩凤成功地看到了张居正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露出的不平静的神色。

“娘娘先前询问为何今日早朝结束地早,”张居正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道:“正是因为古田土官起事平定,殷正茂的捷报到了朝堂,韦银豹已被枭首,不日就会送抵京师——陛下觉得两广平定,想要召还殷正茂,升任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并欲告之太庙,行告庙礼。”

“这般大捷,合该告慰祖宗,”李彩凤道:“也多赖将士用命,特别是高相和张先生,运筹内阁,才有了今日的胜利。”

“娘娘过誉,”张居正的声音低沉下去:“这都是高相一手筹谋的,与臣并无干系。”

你知道就好——李彩凤心道。

“不是还有个将军吗?”李彩凤接着道:“原先胡大帅手下两员大将,所谓俞龙戚虎,这个俞大猷,不是跟随在殷正茂身边一同剿匪吗?不知近况如何?”

“俞大猷因功,子孙世袭指挥佥事。”冯保回道。

“今日早朝的时候,俞大猷的奏折也宣读了,陛下允从他的意思,将古田版图分隶常安镇土司、福禄镇土司和桐木镇土司,编立里甲保长,每村立一僮长,俱听里长管束。“张居正道。

“这样啊。”李彩凤的余音在缥缈升起的龙脑香里,渐渐小下去。

一时间殿中又一次沉默了。

不过这回是李彩凤开口了,她道:“先前承蒙先生赠书,郑王世子朱载堉所编纂的《乐律全书》,我通读过一遍了,此书在音律上颇有见地,于我颇有补益。”

“不知道张先生还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书?”李彩凤问道:“先生尽管说来。”

张居正心下一动,他不确信自己是不是领悟了这个女人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才试探道:“臣终日身处内阁,耳闻目见,都是与国事、兵事有关的书籍。最近戚继光所著《练兵实纪》写成了,全书九卷,分为练伍法,练胆气、练耳目、练手足、练营阵和练将的方法——臣览之欢喜,不知道娘娘能不能看得进?”

“先生如此盛情推荐,我怎能拂了先生的好意呢?”李彩凤意有所指,她又想起一事,便对寿哥儿道:“你去里间,把圆哥儿抱出来给张先生瞧瞧。”

圆哥儿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走去了里面。

等寿哥儿退下之后,李彩凤对张居正道:“原先听闻先生在东暖阁伤了腿脚,我心中十分不安——也是我约束后宫不力,才让先生白遭了一场无妄之灾。”

“臣膝盖已然好了。”张居正逊谢道:“娘娘遣太子送来的俱都是名珍,臣用之惶恐。”

“先生替我看顾太子,有什么受不得的。”李彩凤道:“以后还望先生和冯伴伴继续辅弼太子,让他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上。”

张居正和冯保都起身道:“谨遵娘娘吩咐。”

李彩凤看他们的样子,忽然笑起来:“你们——应该说是我们,自嘉靖三十七年文渊阁里见过之后,直到今日,方才再聚。”

李彩凤这两人都有单独见面,冯保和张居正也时常能碰面,但是这种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确实算得上是唯二罢了。

“屈指算来,倏忽十三年过去了。”冯保感叹道:“当时孰料今日呢?”

“当时,”张居正笑道:“我见永亭兄通读《通鉴》,便知道你与他人不同,心中抱负良多啊。”

“当时,”冯保也笑起来:“我见张先生仪表不俗、谈吐精粹,便倾心结交,别无他虑。”

“当时,”李彩凤笑得眉眼弯弯:“我见你们,一个是身在翰林院等着慢慢熬资历的微末小官,一个是身受排挤只能干着厨子活计的不入流太监——却都喜欢读史,都那么勤奋,让我觉得,偌大的文渊阁,都困不住你们无垠的胸襟抱负。”

三个人的心里都莫名地动容。

“相见有日,后会可期。”李彩凤听见了寿哥儿的脚步声,便收了情绪道:“张先生还没见过我的幼子吧,这就是朱翊镠,小名圆哥儿的。”

张居正从寿哥儿手上接过了圆哥儿,一岁半的圆哥儿睡得迷迷瞪瞪地,在张居正的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张居正抱着他,想起了自己抱着刚出生的长子张静修的时候——那时他还年轻,抱着孩子只觉得责任很重,并未感到太多的慈爱之情。

在十几年后,张居正在寿哥儿的身上,才感到了这种迟滞了许多年才到来的感情——所以他待寿哥儿,从来都是不同的。

然而如今从怀里这小小的人儿身上,他又一次感到了汹涌而来的喜悦和慈爱。

他轻轻的摸了摸圆哥儿的耳朵,却被圆哥儿无意识挥舞的小手抓了个正着。

感受到孩子不轻不重的握力,张居正觉得心头一片柔软——也是奇了,李妃生的两个儿子,俱都和自己这般亲近,倒像有前缘一般。

张居正五六个儿子,除了长子侍奉在身边,其他人俱都被他遣回江陵老家读书备考了,李彩凤本想问一声,但是看到张居正这样的神情,忽然觉得——如果张居正能和寿哥儿、圆哥儿朝夕相处,他的一腔父爱,是否也能转移到他们身上呢?

再好不过了。

“当年我怀圆哥儿的时候,止不住呕吐,还是张先生给的方子,才治好了这毛病。”李彩凤道:“可见这孩子一早便和先生有缘法,如果先生不弃,将来圆哥儿出阁读书,请先生一并教之。”

等告辞的时候,张居正忽然道:“王崇古上了折子,最迟不过七月初,俺答就会上表称贡——到时候朝廷要大肆封赏。”

李彩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就听到张居正道:“按照鞑靼的风俗,俺答会从部落里选出最美的少女,作为对天子的贡品,送到北京来。”

李彩凤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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