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相时而动（1 / 1）
李彩凤把自己和英国公夫人商议的事情说了，对李长栓道：“大哥，此事不仅陛下支持，还有国公勋贵，都会参与其中——如果现在不抓紧，将来就连一杯羹都分不上啊。”
李长栓呆愣不是因为自己还在犹疑下海的事，而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心真是太大了。
他记得当年李老爹没回喝醉了酒都要吹嘘的话。
“大丫出生前一晚，我就梦到了金凤凰，金凤凰啊，飞到了我们老李家的屋顶上！”李老爹哈哈大笑道：“这是造化，家里要出贵人了！”
那个时候，他看着家徒四壁的院落，觉得李老爹和自己都有了好大的念想。
如今，念想真的是成真了。
他这个妹妹，进了王府，生了皇子，进了宫，当了贵妃。
将来，还有更大的福气。
可是李长栓一直记得她小时候，每回自己出远门找活干，都会被她牵住衣角。
“哥哥，你去哪里呀？”憨憨的李彩凤含着指头问：“什么时候回来啊？”
“哥哥去给大丫买好吃的去。”李长栓道：“大丫，你想要什么啊？”
“糖葫芦，糖葫芦，”李彩凤道：“一串就够了。”
家里太穷，只能吃得起两文钱一串的糖葫芦，连小小的孩子都知道，没有第二串的钱。
李长栓就想啊，这次出门一定要挣好多的钱，让妹子尝一尝杏花楼的点心。
他觉得现在和那时候一样。
“我出海，去挣钱了。”李长栓道：“娘娘，我给你带什么啊？”
李彩凤很认真地想了，道：“我要糖葫芦。”
“要鸽子蛋大小的红宝串成的糖葫芦。”李彩凤笑道：“吃不了，就天天看着。”
白茅笃笃的脚步声似乎冲散了一殿的离愁。
李彩凤看到她手上的东西，便对李长栓道：“这次你出海，船只都是现成的，是南京邵府的产业，你一到南京，立刻去拜访邵芳。”
李彩凤把白茅端上来的托盘里的信件递给了李长栓，嘱咐道：“这是给邵芳和他夫人的信，你替我交给他们。”
李长栓仔细收下了。
“邵芳会给你打点好一切的，你这次去，甚至不用带银票，”李彩凤道：“但是邵芳给你的人，你都要留下，这些都是出过海的人，自然会指点你的。”
“他们也会帮你记下买卖货物的账。”李彩凤道：“你要时时请教。”
见李长栓点头答应了，李彩凤又道：“国公府的私兵，是纪律严明的军人，关键时候还得依仗他们，对他们也客气一点。”
“这把火铳，你留着防身。”李彩凤给他一个鎏金匣子，里面是一柄制作精美的火铳，她道：“这是从西班牙商人手上买来的，咱们还没有这个机器生产线，不过正在加紧仿制——只要不拉这个线，就不会走火的。”
李彩凤给李长栓教了怎么使用火铳。
“另外，我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嘱咐你，你一定要给我办到了。”李彩凤非常严肃地说，“千万千万要办到。”
“什么事？”李长栓道。
“第一件，你到了江南地界之后，去找一个人，名叫徐渭。”李彩凤把地址和信封给了他，道：“你见到他，什么都不用说，只把信给他，他自然会同意跟你下海的。”
徐渭这个多智近乎妖的人，曾亲临海战——李彩凤就要把他绑在时代的战船上，让他这个本该抑郁而亡的人，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给徐渭的信里，只需要提到胡宗宪的遗志，就行了。
徐公啊，还记得《筹海图编》吗？
这十三卷的海防军事地形图，是当年胡宗宪总督浙江军务时，为防御倭寇，聘请郑若曾等人收集海防有关资料编辑而成的一部沿海军事图籍。
“三卷内凡会哨、邻援、招抚、城守、团结、保甲、宣谕、间谍、贡道、互市及一切海船、兵仗、戎器、火器无不周密。又若唐顺之、张时彻、俞大猷、茅坤、戚继光诸条议，是书亦靡不具载。”
这是胡宗宪抗倭的心血啊！徐渭怎么会忘了呢？
如今，李彩凤就要继承胡宗宪的遗愿——经略海疆了！
徐文长，你来吗？
一定会来的，李彩凤从不质疑。
“他就是你的师爷，这个人，很有才能，但是脾气也大、性子古怪，你要让着他，一切都听他的话。”李彩凤嘱咐道：“你把他当祖宗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跟他处不好，我不会偏向你的。”
李长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却答应道：“他说的话，我照做就是了，绝不跟他争执。”
李彩凤便点头道：“这样好。”
“第二件，便是出了广东台山，在南海上川岛，你们船队稍微停留一下，去那个岛上，接人。”李彩凤道。
“这个岛，是葡萄牙商人与中国沿海居民进行走私贸易的据点。”李彩凤沉吟道：“岛上除了商人，还有罗马天主教派来传教的人。”
“去打听——打听有没有这样一拨人，他们叫神父的。”李彩凤道：“接上船来，回航的时候带入大明境内，带回北京。”
“这些人有什么用？”李长栓道：“陈伯登说，这些人信的教很奇怪，只有一个神，还想方设法地让别人都信他们的神。”
李彩凤忍不住笑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李长栓只好点头道；“都依你。”
“最后，就是海图了。”李彩凤珍惜地抚摸着眼前绘制精确的海图，对李长栓道：“这是大内文渊阁珍藏的海图摹本，是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绘制的。”
李彩凤当了宫廷的家，才知道世人以为的西洋海图，并没有被兵部尚书刘大夏烧掉——它原原本本地珍藏在文渊阁里，完好无损！
李彩凤看到海图的时候，忍不住嚎啕大哭。
不是明朝人烧掉的，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后世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确确实实曾有异论。
有人考据，说海图并没有被烧毁，它被刘大夏珍藏起来了——真正烧毁海图的，是满清的乾隆皇帝。
原来竟是真的！
中华的瑰宝，怎么会毁在自家人手里呢？
就算是再不赞成出海，刘大夏依然知道，这东西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是千万人的心血，也许有一天，国家会用得上。
李彩凤在那一刻，无比憎恨开创了所谓“康乾盛世”的辫子国皇帝。
也更加坚定了，预防东北的女真崛起的心。
“这海图摹本，价值非比寻常，除了徐文长，不能让任何人见了，特别是你请上船的传教士，要时时刻刻提防他们。”李彩凤道：“倒是可以探听他们国家的底细，比如这个火铳的生产，必要时候可以以定居大明传教为诱饵，使他们泄露底细。”
李彩凤交待地太多，让李长栓感觉脑子不太够用。
李彩凤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知道为难他了，便叹气道：“罢了，这些事我都拜托给文长先生吧，总之你听他的话就行了。”
“这次去，恐怕得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李彩凤道：“大哥和嫂嫂、爹爹好生团聚几日，不日就走了。”
“你放心，诚哥儿那里我会照应的。”李彩凤道：“是我的侄儿，我自然会照拂他，但是要给他铺平今后的路，还是要依靠你啊。”
李长栓点点头。
“这次出海，护航的是大明的水师，你要多留心，瞧着有没有忠勤能干的人，有没有精通买卖之道的人，回来说给我。”李彩凤道：“我好提拔这些人。”
“陈伯登是皇后的兄弟，为人灵省，他知道他姐姐在宫中要倚赖什么，自然会和你搞好关系的，你也跟他好生亲近。”李彩凤道：“等到商行起来了，我会给陈家一成的股份的。”
“倒是忘了说了，”李彩凤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抱怨道：“你也跟爹说说，他要过寿，请几个玩得好的牌友过就得了，请来一帮翰林院的学士鼓吹做什么！我在宫里听得都臊得慌——人家是科途出身，哪里瞧得上咱们这样幸进的人家！”
“不是爹请来的，”李长栓知道这事，分辩道：“是张凤磐的同年，人也是他带来的。”
“爹就喜欢张凤磐，如今在家里我倒不如他了，就好像张凤磐是他亲儿子一样呢。”李长栓挠挠头，道：“不过爹也说，当年你还没进宫的时候，他给你挑姑爷，就想挑一个这样的人！”
“爹胡说什么呢？”李彩凤惊道：“这话能说给外人听吗？”
“也就是说给我了，”李长栓哈哈道：“不过他两人合了眼缘是真的。”
“爹喜欢就由他吧。”李彩凤知道言官现在根本没空参劾他，道：“这些日子朝局复杂，让爹就在园子里好好呆着，暂时不要宴客了。”
李长栓不由得问道：“要出什么事？”
“宫里的风，内阁的云，你知道吧，”李彩凤意有所指道：“风向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