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狐假虎威（1 / 1）
李彩凤嘱咐寿哥儿招待好张先生，不许他拉着张先生掏蚂蚁洞，便去了西暖阁看望陈王妃。
陈氏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彩凤到底是学过一点医的，给她看了舌苔，果然又白又腻。
陈氏的脉案李彩凤看过的，这就是虚劳的症状。
虚劳以脏腑功能减退、气血阴阳亏损所致的虚弱、不足的证候为其特征，在虚劳共有特征的基础上，由于虚损性质的不同而有气、血、阴、阳虚损之分。
气虚损者主要表现为面色萎黄、神疲体倦、懒言声低、自汗、脉细；血虚损者主要表现为面色不华、唇甲淡白、头晕眼花、脉细。
陈氏就是气血双虚。
所谓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大病久病，精气耗伤，说的就是她。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李彩凤这么一圈转下来还没见着有太医过来请脉，不由得生气道：“怎么回事！”
“夫人，已经派出去两拨人了，都没请到太医，”陈氏身边的丫鬟哆嗦道：“太医院人都空了，轮值的太医都没一个。”
“去取王妃的名帖，到保和堂、春和堂去请坐堂大夫，”李彩凤马上吩咐道：“把府里的马车拉到角门，白茅，拿我的手令去开角门。”
“快去熬一碗红枣姜汁来，”李彩凤喊道：“要滚烫的。”
李彩凤指使众人忙起来，心里却没有停下半分思考。
太医院为什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就算是半夜三更，这太医院十二科每一科都有三四个太医们坐镇，确保每时每刻都有人听差。
不可能是这么巧，都被人请走了。
是什么情况，让所有太医都去了一个地方？
李彩凤忽然有个想法——难道是嘉靖帝突发了疾病？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太医院没人了，他们都去了西苑。
李彩凤越想越心惊：上一次全体太医出动，恐怕是壬寅宫变吧？
那这一次呢，难道出了比壬寅宫变还要可怕的事情？
会不会，会不会和刚才的登闻鼓有关系？
果然如陈氏所说，这是要逆了天了。
那么，究竟是谁敲响了登闻鼓？
红枣姜汁端来了一碗，李彩凤一勺一勺给陈氏喂了，陈氏的脸色稍微熨帖了一点，不过还是捂着胸口不能说话。
李彩凤宽慰了几句，没想到刚派出去的白茅匆匆回来了，给她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夫人，门外头来了好多锦衣卫的人！”白茅慌张道：“把府上都围住了，不让马车出去！”
这一下别说是其他人了，连李彩凤都没端住手里的碗。
她明显知道，锦衣卫向来秉承天子旨意，如今既然围了裕王府，定然是嘉靖帝的意思。
朱载垕啊朱载垕，难道今天的这么多事情和你有关不成？
可是这家伙还在宫里呢，莫不是被软禁了——李彩凤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裕王究竟是干了什么让嘉靖帝愤怒的事情，以至于派了锦衣卫来。
不应该，裕王是铁定的要登大宝的人，嘉靖帝就这么一个儿子了，难道还能废了他，另从宗室中挑一个继承人？
开玩笑，嘉靖帝是怎么对待前朝旧臣，怎么对待张太后，怎么贬低孝宗武宗的——他敢吗？
“不要怕！”李彩凤看着快要缩成一团的女眷，干脆编了瞎话来哄她们：“锦衣卫是皇爷派来保护王府的，是保护咱们的！”
这话说出来连李彩凤自己都觉得走心，但是显然这些涉世未深的小丫鬟们此时都信了。
李彩凤让她们继续给陈氏按摩经络，给她们指了几处缓解疼痛的穴位，就匆匆往府门口走去。
走下台阶的时候，阶下已经聚集了更多的六神无主的下人仆妇们，李彩凤不久之前才刚刚训过她们——在危难的时候，人们总是习惯性的依靠有主意的人。
府中男主人不在，女主人不顶事，李彩凤便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而她恰到好处的喝骂，反而让这些人都以她为天。
李彩凤便把刚才哄丫鬟的话再说了一遍，这些人有的信，有的还疑惑，不过都听李彩凤的话，不再聚在一处了。
李彩凤刚走到花厅那里，就见一队穿着飞鱼服标志的锦衣卫冲进来了，迅速占领了府中守卫的位置，还要往后面冲的架势。
李彩凤对身后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便上前一步高声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王府？”
那为首的锦衣男子打量了一下王嬷嬷，语气也不太好：“锦衣卫奉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下，不得阻拦！”
“我乃尚功局尚功，受永宁宫令旨教导裕王府女宾的西席——府内何事不得预闻？”王嬷嬷也没被吓住，反而铿锵道：“后院乃是王府女眷所在，尔等甲胄之士，狼奔豕突，是要惊了贵人吗？”
不得不说王嬷嬷口才真是一流的，怪道是得了沈贵妃的青眼，派下来打理裕王府的事呢，这么几句话说得真是有理有据，连李彩凤都忍不住暗赞。
这点出了永宁宫就是不一样，眼前锦衣卫果然迟疑了一会儿。
他让手下人都停住了，缓和了口气道：“尚功言重了。锦衣卫得到皇上的口谕，是要暂时封闭裕王府，擒拿可疑之人——”
王嬷嬷毫不客气地打断：“皇上口谕中，可说了要连女眷一并擒拿了？”
这回这人支支吾吾了：“那倒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王嬷嬷一鼓作气道：“大人是觉得王府的女眷手眼通天了，能和贼人搅到一起；还是自己的脖子发痒了，竟然罔顾圣意硬要进入后院搜查？”
“大人要搜也可以，只是搜完要是搜不出个什么，”王嬷嬷哼一声道：“我们府上一百一十四个女眷，就卷席子跪在永宁宫门前，请娘娘给我们做主，请她好好治一治你这个目无法纪、罔体上意的奸邪小人！”
王嬷嬷的威胁很顶用——
且想想，一百多个王府女眷不梳头发，身着白色单衣，跪在草席上——待罪！
当然不是真的有罪，跪席待罪是一种有效的表示抗议的方法，当然仅限于女人。
这样的招数从古就有，但是在本朝用得少，几乎绝迹了——也是丢不起那人，还受罪的很。
但是这招数在朝鲜挺好用，李氏王朝的好几个王大妃就这样表示过不满。
这为首的锦衣卫是真怕了，他一想自己虽然是奉旨办案，但是确实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于是——怂了。
其实锦衣卫包围其他人的府邸准备抄家的时候，何曾想过什么名誉问题？但是眼前可是王府，是皇上唯一的儿子的府邸，后院的贵人指不定哪一天就真成了贵人——到时候就算是裕王不追究这事儿，这些死记仇的女人也不放过自己。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看到这人有明显松动的神色，李彩凤便上前安抚道：“大人既是奉皇爷旨意而来，那府中无不遵从——只是后院女流，还请大人劳心守卫。”
李彩凤这话是给大家台阶下，这个“劳心守卫”就是提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法来——前院你爱咋咋地，后院你可以派兵守卫，但是不能越雷池一步。
这人见李彩凤神态举止都不像仆妇，便小心问道：“恕在下眼拙，不知——”
这时候，寿哥儿的声音从外门响起：“阿娘，这里怎么这么多兵啊？”
那人一见寿哥儿就知道了李彩凤的身份，当下不敢怠慢，恭敬道：“原来是李夫人，臣乃锦衣卫镇抚吴庆，手下无礼，惊扰夫人了。”
李彩凤缓缓道：“吴大人客气。”
吴庆就呵斥手下道：“这花厅往后，就不要搜查了，让人守着不要怠慢。”
正说着，他眼尖地看到寿哥儿身后的男子，立马戒备道：“你是什么人，倒不像是府中的下人！”
李彩凤便道：“大人勿怪，此人是右春坊右渝德、国子监司业张居正，是我们王爷的讲官，今日进府中是给世子讲学的。”
吴庆虽然出身锦衣卫，但也不是个傻的，他自然知道出身翰林的进士们的大好前程，更何况还是裕王潜邸的人物，将来更是飞黄腾达不可限量。
“失敬，”吴庆摸了摸腰间绣春刀的手柄，沉吟道：“还请张大人跟随孩儿们去前院，有几句话问问张大人。”
张居正没有异议。
倒是寿哥儿不高兴了：“你是什么人，谁给你的胆子在我家里横冲直撞？”他眼睛胡噜转了两圈，想起一个词来：“狐假虎威！”
李彩凤急忙唤他过来，对吴庆道：“小儿无知，大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吴庆难道还敢跟皇孙计较不成？
不过这差事办得，可真膈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