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言者谆谆(1 / 1)
陈王妃看到李彩凤、江菡,和颜悦色道:“劳你们久候,咱们这就走吧。”
李彩凤和江菡默默行了个礼,跟在她后面。
“大李氏要坐胎,娘娘嘱咐我把你们带上给她瞅瞅,说是看看你们什么时候也能怀上。”陈氏边走边说:“其实你们还都是处子呢,宫里的老嬷嬷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彩凤觉得陈氏说的确实是大实话。
李淑人在一个月前终于不负众望地怀孕了,在这个陈王妃无宠,李彩凤江菡都还没承宠的时候,这个时机其实让李彩凤颇有点紧张。
因为她一怀孕,裕王就会把目光投向别人。
李彩凤觉得,自己长久以来怀着的侥幸心理也将不复存在了。这种平静局面马上就会被打破。
其实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李彩凤已经认识到了裕王的为人——那是真的没的说的好人。从来没有责骂过下人,从来没有在自己这里显示一回大男子主义,更没有用皇权压服过她。
景王的事情她也听说过——那是个心里不舒坦都会拿女人撒气的主儿。
那么自己有什么不值得庆幸的呢?更何况裕王这个人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人。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觉,要说没有动手动脚也不可能,不过裕王明显是更喜欢逗她玩,看着她咋呼起来就乐得像吃了开心果似的。
开心果没有让人开心的作用,但是裕王却有让人开心的感觉。
不知道他跟李淑人、江菡是怎么处的,但是和自己在一起,两人还是能说到一处的。李彩凤向他打听过外面的事情,裕王就把外面的新鲜事,什么市井流言、家长里短,包括最新话本儿传奇都讲给她听。
就算是一些朝政上的事情,让裕王纠结不已的,试探着说给她听,李彩凤也能用后世的一点常识,给他七零八落地说上一番道理出来。
两个人除了身体上的接触,其他确实是熟稔地不得了了。
甚至李彩凤还亲手给他做了个大肚兜——就是那种吉红色,上面绣着鸳鸯的那种。别惊奇,这时候的男人确实是和女人一样,有肚兜这种内衣款式的。
当然裕王穿上之后的憨惺,让李彩凤现在想起来还想笑。
他就是最合适的,李彩凤暗道,就算是我遇到一个心仪的人,婚后的相处模式也不可能这么和谐了。
人的心,永远不可能是一潭死水。李彩凤对裕王并没有波澜壮阔的感情,但是平日到底是积攒出了微澜,再不能是先前的那般样子了。
三个人走到外院,看到三顶小小的轿子的时候,李彩凤和江菡倒还好,陈氏是真的不太高兴了。
当然安排这一切的王嬷嬷要给出个解释了。
“王妃的仪驾,就在后院里摆着,”王嬷嬷道:“娘娘极少外出,不知出去一次要费多少人力。不算抬轿子的人,光持朱漆攒竹杖的就要四个人,还有手举清道旗、绛引幡、戟氅、仪刀、镫杖、响节、骨朵、青孔雀圆扇的共计一十六人,还要您身边的丫鬟备着水盆、脚踏——咱们阖府上下,不过就五六十人罢了!”
“以前我进宫去,不也用的那舆嘛。”陈氏还是面色不愉。
“以前府中还能凑齐人手,但是今春两个轿夫都请了病假,”王嬷嬷细细说道:“还有几个得用的下人,也被王爷派走了。您就委屈一下,也就是从府中到宫里的不多路程,眯上眼睛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看腰牌让进,谁还管轿子好赖呢?”
“都是你有理,”陈氏也生不起来气,或者说,在她娇弱的脸上,生气更像是一种撒娇般的嗔怪:“那就走吧。”
李彩凤觉得,现在不过是四更天,不打灯笼走路还有点勉强的时候——要那高高的轿子撑起的排场,给谁看呢?
等轿夫们齐声喊一声“起——”,李彩凤坐在小小的轿中,晃晃悠悠地都要打瞌睡了。
不是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说实话,李彩凤自进宫之后,到如今也是四五年没有再见过外头的街景了,她至今还记得东华门外放灯时候热热闹闹的景象,人人脸上洋溢的欢快——她也盼望着再看一次。
只是一路上没几个人行走在街市中,大抵是冬日严寒,推迟了集市商铺的营业时间吧。不过她是第一次坐上了轿子,上上下下颠着,别有一番悠然的感觉。
在这里李彩凤不由得要佩服抬轿的轿夫了——这么漆黑的时候,这些人竟然不用打灯笼,凭着对道路的熟悉,在哪个地方拐弯,穿行到那条路上,他们竟然都不用停轿看一下。
轿子里空间很小,仅容一人,没有炭盆,但是也不觉得冷,因为轿衣是厚厚的毛毡,极挡风,李彩凤几个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宫门口了。
轿子就停在了宫门口,宫里是不许乘轿骑马的——当然这项规定是对外人来讲的,帝后妃嫔们就有特制的舆驾,皇帝出行就有礼舆、步舆、轻步舆和便舆四种。
一般遇到紧急的事情,或是跑不动了,会有年轻力壮的公公背你跑的,这些人脚力还不错,健步如飞的,让你享受一把人车的感觉。而在宫中特赐能乘轿的人必然是得了皇帝的殊宠的。像孝宗时期的高凤高公公,六七十岁了,三朝老人,勤勤恳恳了一辈子,最后赐他乘轿,还坚辞不受。
当然本朝也有几个,开始时候有夏言,此公很有意思——赐他乘轿,人家还嫌轿子款式不合心意,竟然自己掏钱改装轿子,弄得华丽无比。
嘉靖帝自然不高兴。
最后夏公身首异处,倒也不算是毫无由来。
还有严嵩,也被赐了这样的殊荣。此公倒没有像夏言一般改装轿子,不知此公结局如何?
陈王妃带着李彩凤、江菡两个走到永宁宫外,早有宫女在守候,见到她们趋向前来笑道:“王妃来得早,我们娘娘正念叨您呢。”
陈氏也笑道:“劳娘娘记挂,我也十分思念娘娘慈颜。”
那宫女闻言一笑,又往陈氏身后看了看,便带着她们进殿了。
殿中比外面亮堂多了,有一圈粗壮的牛油蜡烛正烧着,沈贵妃拿着细长的钎子,轻轻拨弄着里面的灯芯。
三人先行了大礼,沈贵妃急忙叫起,给三人都赐了座,打量了陈氏一番,点头道:“多时不见,你的气色倒还好。”
“托娘娘的福,妾日夜参悟佛法,已有所悟。”陈氏道。
李彩凤听得汗颜,陈氏这回答,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好在沈贵妃自己若有所思道:“佛家讲求疏食如礼,清净自守——如此,百病自消,亦无烦恼。我看这话不错,想来你平日也是这般照做的吧?”
陈氏道:“正是这样,每日食素,念诵佛经,感觉大千世界别有一番鲜活姿态,而十方净土就在眼前。”
这话说得很微妙,让李彩凤细细咀嚼了半晌。
说大千世界别有姿态的,可见是并未真正割舍十丈红尘,可是后面一句十方净土就在眼前,却好似独立在这世界之上的精神王国。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好在陈氏并不是真的榆木脑袋,她还知道要问一问沈贵妃的身体:“前些日子妾听说娘娘感染风寒,心中忧虑,本应该侍奉汤药表一表孝心,又恐粗手笨脚让娘娘看着生气——”
“你有这个心就好,”沈贵妃笑道:“小恙而已,不是什么大症候。就连司药司的人都可以给我开方子,更何况还是请陈院使诊的脉。”
李彩凤在听到司药司三个字的时候不由得眼皮跳了跳。她知道沈贵妃专门提起的原因,就是在试探自己。
裕王都敢纳倪衣局的罪人当小妾,我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曾经是司药司的人?不过她还真是很想念刘司药和周典药呢,就算是相处不到几个月的小红小蓝,她也想知道她们的近况。
两人又说了几句,陈氏就指着身后的李彩凤江菡道:“这就是我们王府里的新人——李氏,江氏,还不快拜见娘娘?”
她又道:“娘娘看看,生的可还齐整?”
沈贵妃让她们抬起头来,意味深长道:“看着是两个花骨朵一样的人物,裕王真是有福气啊。”
沈贵妃点头道:“听说你们进府也有些日子了,裕王身边就这么三四个伺候的人,怎么没想着给你俩一个名分呢?平日孺人这般叫法,当真是含糊其辞。”
“王爷说,等她们生下一儿半女的,再给她们请封。”陈氏不假思索道。
你还能再蠢一些吗?明明刚才智商还在及格线上的。
李彩凤叫苦不迭,要不是她知道陈氏是真的无心,简直就要认为这话是明晃晃影射沈贵妃了。
沈贵妃一辈子没孩子,但是每次后宫大封中都有她,比生了孩子的妃子位分更高——她沈贵妃就不是凭借子嗣上位的,听到这话能不嗤之以鼻吗?
“殿下平日忧劳国事,怎好让他再分心后院?”陈氏一扯到王府的事情就卡壳,江菡不敢说话,李彩凤只好回道:“我们为人妾侍,只要踏踏实实地伺候殿下就行了,不敢希求什么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