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废嫡立庶(1 / 1)
陈宏想起邵芳拐弯抹角地跟他打听那几件砗磲首饰的下落就觉得好笑,这个人,确实算得上机变,心眼也忒多了点。
好在倒也不是居心叵测的人。
说起来,邵芳将各种不同资质的首饰放在一起,是有深意的。
像珍珠手串、珊瑚发簪,南方临水的地方到处都有,唯有颜色、大小的区别罢了。在苏杭之地根本显不出珍贵,而且再大的珍珠,也有慢慢变成黄色的一天。
稍微好一点的玳瑁,也不过花费了邵芳四百两银子罢了。
唯一那几件砗磲首饰,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邵芳知道裕王府有宫里将作监供奉的老人,天下的好宝贝一眼就能识破,自然能看出这砗磲的不凡来。
他就是要看看裕王在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之后,是怎么分配这些首饰的。
是按照规矩,最好的永远是王妃正妻的?还是手指头长短,分给自己偏爱的?
如果分给了嫡妻,那么裕王什么性子就能被邵芳摸透,他也自有一套对付的法子。如果是分给了嬖宠,邵芳更是知道了谁才是裕王最宠爱的女人。
现在知道结果了。东侧院猗蔚阁的小李氏,只有十六岁的样子,居然让裕王把砗磲首饰分给了她——邵芳心里盘算一阵,觉得倒也不算是特别惊讶。
要么就是这女人不凡,要么就是裕王喜欢年纪小的。
不管怎么说,先要着重交好这一位。
丫鬟上茶后退下,裕王呷了一口,才道:“你这次上京,大约要住多长时间?如果不急的话,可以好好游玩一番嘛,香山、十渡,或是白龙潭,都值得一看。”
邵芳笑道:“还有一些事情要办,这事儿,”他也有点犹疑:“还真有点不好办。碍不过情面,现在我就要拉下来脸面了。”
“怎么回事?”裕王奇道。
“您知道现今这一代的魏国公吧,这厮宠妾灭妻,十分宠爱嬖妾郑氏,竟把个正室夫人远远遣回娘家,还把原配的封号,给了郑氏。”邵芳一五一十道:“这么做也罢了,这是他自己后宅的事情,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是他的原配夫人,是第五代镇远侯顾仕隆的女儿,还生了嫡长子的!”邵芳看样子也是鄙夷徐鹏举:“他徐鹏举偏心到姥姥家了,迟迟不为嫡长子邦瑞请封,还托人上京活动,想要把那郑氏生的庶子邦宁立为世子!”
“徐鹏举真是悖逆!”裕王惊讶道:“废嫡立庶,这是取祸之根啊!”
“谁说不是呢?”邵芳两手一摊,道:“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甚至还想着李代桃僵,把二子的身份唤过来!”
“嘶——”这回连陈宏都惊讶了,这魏国公徐鹏举,脑袋是被驴踢了还是怎么了?
“别说是北京的御史,南京的养鸟御史都看不下去了!”邵芳道:“惹得几个大人纷纷上疏弹劾他,往常他也不怕——只是这回可不得了,是南左都御史林慷亲自写奏章,要好好弹劾一下魏国公的不法之事,废嫡立庶就是大头!”
“南左都御史林慷的名声,我等身在北京也有所耳闻,”裕王笑道:“他徐鹏举可算是知道怕了。”
“是真怕了,”邵芳哈哈笑道:“他急忙托人上京打点,可是人家一听是这事儿,都不理他。虽说为了爵位,后宅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是像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一般的规则都不讲的人,即便他是国公,在勋贵里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他也不想想,大明的国公侯爵都是有限的,约为婚姻同气连枝就是为了长长久久地保住铁饭碗。他徐鹏举废弃嫡妻,嫡妻还是侯爵的女儿呢,他都敢这样,谁还敢把女儿嫁到他家?”邵芳摇头道:“我这次上京,本来是要帮何公公打听风声的,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寻摸到我头上,死赖活赖的要我帮他的忙,要不然就就在我面前自戕——刀都准备好了。这么威胁我,我还敢说个不字吗?”
“要你帮他什么忙?”裕王和陈宏听他说得好笑,都哈哈笑起来。
“他备了礼物,让我送到他老岳丈镇远侯府上,赔礼道歉,再看看能不能把他夫人请回南京——有这么坑朋友的吗?”邵芳越说越郁闷:“他老丈人见了我,不大打出手就算仗义了,还能给我什么好脸色?这差事简直是要我的命啊!”
裕王笑得腹痛,陈宏也摇头笑道:“这魏国公,真是混不吝!你要是打着魏国公的名号去了镇远侯府,不知道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想那侯府定然是憋着一肚子气呢,你可要小心了。”
“我就是发愁啊,”邵芳叹气道:“人都说我是及时雨,给我捧起好大的名声来——可这江南的雨,也下不到北京的地上啊!我恐怕连人家侯府的门都进不去啊!”
裕王也没什么办法,倒是陈宏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邵芳,缓缓道:“我记得,这一代的镇远侯顾仕隆,原配早逝,有一子一女是嫡出,女儿就是魏国公夫人,儿子顾寰封了世子。顾仕隆还有几个庶出的儿子,听说也不是很安分。”
看到两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陈宏道:“不管其他人怎么想,顾寰恐怕还是想要维持这门亲的,自然也不会巴望着他姐姐长久地住在侯府里——有了魏国公的助力,他的世子之位才会稳如泰山。”
邵芳思索半晌点头道:“我先期和顾寰接洽,让他从中说和。”他道:“侯府提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着来。就算是让郑氏和徐邦宁析产别居,到底还是能谈。”
前院裕王三个说着政事,后院几个女人坐到一起,也在说着昨晚上分下来的东西。
“这珠子又大又圆,做成珠花、手钏肯定好看,”江菡快活道:“就是做一件珍珠汗衫都够了吧。”
李淑人笑道:“珍珠、珊瑚、玳瑁,北方不常见,所以才觉着好。南方人都习以为常,还有用珍珠穿作帘帐、睡幔的呢。”
三个人把首饰拿出来一比对,江菡的珊瑚珠五彩绚丽,李淑人的玳瑁簪更不是凡品,黑油油的亮光,上面还有一圈圈清晰的龟纹,手里一摸,有一种厚重润泽的质感。
再看李彩凤的砗磲手链的时候,两人都惊讶了。
“妹妹,你的这个是贝壳做的吧?”李淑人疑惑道:“这东西,看着好看,但是不值钱啊。”
李彩凤心里还有一点不自在,但是知道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干脆就道:“我以前跟王爷说过,最想去海边看一看,亲手拣几枚贝壳。王爷干脆就把这手链给了我,说是深海里的黄贝打磨的,倒也难得。”反正她也没说错,砗磲这东西,还真是贝类。
“那也让你吃亏了,”李淑人叹道:“这事王爷办得不地道。”
“我觉得挺好啊,”李彩凤嘻嘻道:“这颜色正衬我。再说,不是还有珍珠吗,还有各种土产,那才是好东西呢。”
李淑人和江菡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了土产上,江菡道:“吴州的海蜇皮,西湖的藕粉,还有泰兴的公孙果。这些东西,真真是地方特产,别处就算是有,也不是那个风味。”
“今儿中午,你们就可以尝尝南京的桂花鸭了。”李淑人道:“南京的鸭肉确实香嫩,又是本地人自己腌制出来的,拿到灶上一蒸就行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裕王是留宿在了李淑人这里。
两个人在被窝里说了一会话,李淑人忽然道:“您昨儿分下来的东西,其他的都还好,可是猗蔚阁的那位,仅仅是贝壳首饰——是不是略薄了几分?”
裕王道:“薄吗?我看都差不多。”
李淑人抿嘴笑起来:“所幸她也是这么想的,也不计较这些。”
裕王低低地嗯一声,道:“都给她西洋自鸣钟了,她要是还在首饰上斤斤计较,那可真是不知足了。”
这话很有道理,李淑人点头称是。
裕王干脆转过来面向她,握着她的一缕头发道:“你身体不好,还多思多虑——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念叨一番。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呢。”
李淑人往裕王那里凑了凑,叹道:“娘娘的话就在耳边呢,让我把家管好——我日夜悬着心,不敢有一丝懈怠啊。”
提到了前王妃李氏,裕王沉默了一会,才道:“过几日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去庙里做几场法事吧。”
前王妃李氏所出的小世子,未长成而夭折,按制火化,埋到了寺里。李淑人知道裕王心里想的事,宽慰道:“小世子有夙慧,惠济大师说他已经重入了人道……”
裕王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话:“要是他和我缘分未断,就回来吧。最好托生到你的肚子里,你一定是个好母亲。”
李淑人摸着肚子幽幽道:“我也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