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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有三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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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招弟被刘司药提溜到黑屋子里思过去了,刘司药这个时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她和李彩凤两个把灶台好好洗刷了一遍,李彩凤在旁边生火,刘司药就把方才那位年轻道士送来的乌蛇切成块,麻麻利利地做了一锅八珍烩蛇羹。

所幸这灶台上调料什么的倒是一应俱全,显然是看守园子的公公为了讨好刘司药,专门从山下的集市上搜罗来的。

不到半个时辰,刘司药和李彩凤就做出了几盘子好菜来,分别是烩蛇羹、凉拌莲藕和素炒苋菜,主食就是榆钱蒸饭。

待到刘司药把食盒装好,嘱咐李彩凤道:“你把锅里的剩菜抄出来吃了,不许给武招弟留,晚上的饭也不能给她吃。饿上两三天,让她张长记性才行。”

李彩凤点了点头,也觉得武招弟性子鲁莽,不下力气治一治是出大事的。看看今天差一点就弄伤了陶天师的弟子,要是真伤了陶天师,李彩凤都不敢想武招弟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等到刘司药提着食盒去给陶天师送饭了,李彩凤才觉得肚子是真有点饿了,她依言把剩菜抄到盘子里,给刘司药留了一份,自己吃完了剩下的饭菜。

等到晚上的时候,刘司药把李彩凤和武招弟叫到她的房间里,让武招弟脱下来裤子露出小腿,刘司药拿着又长又细的棍子照着腿就狠狠抽了十几下。

武招弟疼得泪花儿一串一串往下掉,偏偏还犯起了犟脾气,在刘司药问她知不知错的时候,抿着嘴就是半个字也不说。

刘司药动怒道:“难道你还觉得自己被冤枉了不成?我有没有给你们讲过,七月半陶天师要来大醮,让你们敬而远之,不要大惊小怪。你明明看到人家穿的什么衣服,还跟他们掰扯,你还差一点伤了天师的弟子!”刘司药越说越来气,又抽了几下,道:“你要是真伤了人家,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犟?”

武招弟终于嚎啕起来,边哭边道:“你没、你没跟我说过……我哪里知道……”

刘司药见武招弟张口,还以为她要认错,没想到武招弟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我没给你说过?你问问彩凤我说过了没有!也不知道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好话听进去过一句没有?”

李彩凤记得刘司药是给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她并不清楚这话是不是也给武招弟说了。她看着刘司药灼灼的目光,抿了抿嘴道:“司药是说过这样的话,叫咱们离道士们远一点。就算是你没听见,你也该知道人家穿的是道袍,哪里就像盗贼了?”

武招弟哭道:“我就看到他背着的筐子里全是药了,没看他穿的是啥……”

刘司药喝斥道:“长的眼睛就是摆设!没看清人家穿的是什么也就罢了,你怎么敢拿着铁耙子上去打人?要是稍微刮一下,皮开肉绽都是轻的!你难道就不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利器吗?”

“我在家里的时候,我娘就拿着耙子打人,也没见人伤着……”武招弟抽泣着,腿抖得站不稳。

“果然是村妇做派!”刘司药恨恨道:“老百姓家里的耙子都是木头做的,只有富户家里才备用着铁耙子。你娘拿木耙子打人自然不会伤着人,你拿着铁做的,一耙子下去非死即伤。”刘司药看到武招弟的左腿青青紫紫的,就道:“转过身来,换右腿!”

武招弟不敢不依,眼睛闭得死死的,肿的像个大杏子。

李彩凤看到刘司药正在气头上,刚想张嘴说几句求情的话,就见刘司药面无表情道:“你也别想着这惩罚能轻了。从明天开始,上午干活、下午就在房子里给我好好抄书,百家姓学了不少了吧,会几个抄几个,每天不写完五十篇大字不许吃饭。”

武招弟哭哭啼啼地答应了,刘司药又道:“我去天师那里,天师说他在这里住两日,第三日就要进园子准备大醮了。倒是他那个徒弟,要在园子里住一段时日。你们每日小心恭敬,见面不失礼数即可,不可再生冲突。”

李彩凤趁机问道:“司药,天师要采草药干什么?难道草药还能炼丹吗?”

“你以为炼丹光是用硫磺水银来炼吗?”刘司药嘴角一弯,道:“五金、三黄、乒石,这些东西都是炼丹不可缺少的。陶天师这次炼的丹中就是缺了一位黄柏,才带了徒弟到这里要摘取新鲜的黄檗皮呢,太医院里的三黄年陈有点远了,天师不太喜欢用。”

却见刘司药面容一肃道:“我如今郑重其事地再说一遍,听与不听,全在你们。”看着李彩凤和武招弟都把耳朵竖起来了,才慢慢道:“进了宫里,一步一步都走得不容易。想要再宫里活得好,有三种人即使不能交好,也万万不能得罪。这第一种,自然是上头管着你的姑姑。”

“姑姑打你、罚你,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犹如长辈之于晚辈,是忤逆不得的。你得罪了管你的姑姑,那就永远别想着出头了。你会永远做着最重的活、吃最少的饭,有千百种法儿折磨你。你去告状?我进宫这么多年了,还真瞧见一个告到宫正司的小丫头,你要问我下场,我实话说与你,那真是比死都不如。”

武招弟嘤一声,连抽泣都不敢了。

刘司药瞧了她一眼,接着道:“这第二种人,也就是咱们今天遇到的道士们。”刘司药显然是斟酌着词句:“皇上痴迷道法,这些人日夜侍奉皇上且巧技颇多,就是外头的阁老们也要给些脸面。不过多赖天子圣明,将他们看得紧,不让他们影响朝纲。只是,只是……”

刘司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但是她唯恐武招弟再惹出来麻烦事,只好道:“这些人炼丹和药,用的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外头颇有些风言,说是取用的是童女的初潮。我等在大内虽未听说此事,但也知道在大高玄殿里确实拘着一百多位童女子,都是全国养济院里的孤儿们。不知道这些道士们究竟是……”

话还没说完,李彩凤和武招弟两个都觉得心惊胆战、不由得瑟瑟发抖。

刘司药语重心长道:“这话实在不好宣之于口,如今告诉了你们,你们就应该知道厉害。何况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男子,稍有不慎,毁掉的可不只是名节。”

武招弟知道怕了,两眼泪包可怜巴巴地看着刘司药。刘司药却不理她,忽然转向李彩凤道:“还有一种人我们更是得罪不起,彩凤,你知道吗?”

李彩凤想都没想:“公公们。”

刘司药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道:“准确来说是十二监二十四管事衙门中排的上位置的公公们。这些人都是内书堂的翰林学士们教出来的,学问高、又通人情世故。你给他三分脸面,他必然一丈还之。同样的道理,你心中但凡有一丝的不恭敬让他瞧出来了,他把这仇能记一辈子,早晚有一天让你不好受了。”

“更何况,他们结的菜户有可能就是有头有脸的姑姑们,说要整治你,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李彩凤十分赞同这话。想当年王振、刘瑾势大的时候,连外廷的宰相都不敢与之分庭抗礼。只要是见识过司礼监掌印太监风光的公公们,心里都会生出无穷无尽的野心来。

唐甄在《潜书》中这样描绘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身体的残缺造成了心理的扭曲,也造成了他们睚眦必报、阴狠狡黠的性格。要是得罪了这样的人,呵呵,你还不如赶紧找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第二日早上,李彩凤和武招弟帮刘司药打理草药。三个人用锄头先松了土,刘司药翻开草药的叶子和根茎,给李彩凤细细讲解,李彩凤也用心听记着。一早上大约翻了半亩地,李彩凤也跟着学了五六种草药,虽然腰酸背痛,但是也颇有种充实的感觉。

中午吃过了饭,刘司药带着李彩凤去采摘夏枯草。此草如其名,夏天就枯萎了。枯萎后就可以采摘制药,熬膏或入丸、散,能治乳痈和痄腮。

李彩凤走之前叮嘱武招弟把药涂好,这药膏是刘司药昨晚给李彩凤的,让她给武招弟送去,能消肿活血。

等两人走了,武招弟就坐在窗子旁边临大字。等到写了大概十几张的时候,她觉得小腿实在是痛痒难当,刚想起来揉一揉,却见窗子边多出了一个人脸。

“啊呀!”武招弟吓得一哆嗦,待看清了来人之后,顿时气红了眼睛:“又是你!你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小腿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时刻提醒着面前这个人就是害自己的罪魁祸首。武招弟很想再骂几句,但是又害怕刘司药昨日说的,到底是没敢骂出声来,只在心里把他撕了个百八千回。

“恁昨日挨打了吧?俺师傅打俺的时候,俺抱头就跑。他跑不过俺,就会在后面骂几句小兔崽子。”那个年轻道士挠挠头,从宽大的袖子里抓出个会动的东西,扔到武招弟的桌子上:“恁别记恨俺,这个送你玩。”

武招弟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松鼠的幼崽,不知道是怎么被掏出来的,显然是摔疼了,叽叽咕咕叫得欢腾。

那道人看她喜欢,哈哈一笑就要走了。武招弟把松鼠拢在手里,急忙问道:“你叫啥名字?”

那年轻道士扭头扮了个鬼脸:“俺叫蓝道行,可是真正有道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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