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第110章 剧毒（1 / 1）

文郡回转过头，眼睛里是骇人的怒气，她恶狠狠地直视李越，怒道：“你们竟然给他喂了毒？”李越被她这样的眼神一剜，心里紧张，索性一拍案木，喝道：“大胆！本官法外开恩，尔等竟敢扰乱刑场？来人，速速将此女拖下！”

而与此同时，刑场外围的高塔之上，却置有一张檀香木雕花的小几，几上摆放着羊脂白玉雕花酒壶和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白玉酒杯，这里布置之优雅讲究，与不远处刑场的混乱格格不入。而临窗立着一道修长俊雅的身影，那人锦衣华袍，手持白扇，看着刑场中的一切，却是神情复杂。

只见邢台下的士卫纷纷涌上台，文郡一个弱女子，哪里需要他们防范？几个大汉已经过来，粗暴地提起她衣领，眼看就要将她扔下台去。李越反应过来，连忙一拍案木，喝道：“住手！”士卫愕然，李越怒道：“本官偏偏要你在观席之上，亲眼看见犯人行刑，以正我朝刑威。师爷，去将此女带过来！”

师爷先是一愣，错愕地看了一眼李越，见对方无动于衷，只得亲自上前，要拿下此人。而高塔之上，另一人急急步入观景台，看着那临窗而立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要不要……”

刘崇誉没有回答，一挥手让高喜退下。他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邢台正中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眸子漆黑，不辨喜怒。

文郡看着了缘越来越苍白的脸，那单薄的生命气息，就像手中的流水，匆匆逝去，怎么努力也抓不回来。她心中绝望，她举目四望，入眼皆是警惕的持刀士卫，她心里满是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呼吸紧促，眼看师爷正一步步靠近，她突然撕声裂肺地大叫一声：“你听着！他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她这一声怒喊来得突然且莫名，众人皆愣了一愣。唯独李越明白其中意思，心里大急，正要亲自上前拦住文郡，却见文郡突然探身向前，手捧住了缘苍白的脸颊，完全不顾众人地……亲吻在了缘嘴唇上！

众人木然，当朝风化严谨，男女之防甚重，就是在街上牵手也要受人唾骂的社会里，此二人，竟然在刑场，当众亲吻！李越只感觉全身从头冰凉到脚，只说了句“快……”就什么也说不出了，也明白，说什么也晚了。

文郡将了缘唇上的毒血吸入口中，那致命的腥热缓缓滑入腹中，这才慢慢放开了缘的脸。了缘已经无力反抗，他眼里满是泪水，虚弱说道：“你，发疯了吗？”

文郡唇边也沾满殷红的毒血，她目光含笑，轻声道：“你不要害怕……你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孤零零地死去……”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连你也失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了缘闭上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喉咙哽咽，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文郡感觉眼前亮光一片，忽明忽暗，明明睁着眼睛，却是什么景象也看不清楚，只感觉有人提了她手臂，粗暴地说了什么话语，之后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高塔之上，刘崇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身后的高喜也是紧张万分，大气不敢出。只听见皇帝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叹道：“这个了缘，果真不能小看！”而握在他手里的白玉酒杯，却突然杯身一裂，化作粉尘。

文郡不明白过去发生了什么，未来要发生什么，她像一个迷路的人，浑浑噩噩地行走在无边的白色空间里。因此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上方明黄色的床帘，竟一时有些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她幽幽地开口道：“现在，几点了？”才发觉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破碎而沙哑。

一旁的宫女自然听不明白，一头雾水，茫然地对视了一眼。思桦上前一步，眼中含泪道：“小姐……”文郡听见声音，像海面迷路的人突然找到了方向一样，她缓缓回转头来，看见思桦的脸，觉得熟悉，却叫不出名字，脑中有两个字反复出现，却看不分明，她看着思桦，目光却好像透过她看向远方，她恍惚道：“了、缘……”

这两个字一出口，她便感觉到踏实的欢喜，过去的一幕幕也渐渐清晰起来。而这种感觉没有延续多久，耳旁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接着一众宫人便垂头缓步出去，思桦悲戚地看了文郡一眼，也跟了出去。

文郡触碰到了坚实的土地，知道避无可避，苦笑道：“你现在，一定想杀了我吧？”

刘崇誉面无表情，他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之上，一言不发。文郡突然笑了起来，道：“他是我最后想要保护的人。你不杀他，我便帮你做事。”

刘崇誉轻笑一声，冷淡道：“你能为朕做什么？”文郡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道：“我会做很多事……”她目光迷离，幽幽道：“这些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可是，你好像不需要……”她嘲弄地想着，她会的除了些体力活外，便没有别的了。这些，刘崇誉哪里需要？

文郡长叹一声，道：“你站的位置太高，看得太远。我站不到那么高，看不了那么远……”她咳嗽了一声，感觉全身像蚂蚁噬咬一般难受，却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哼声。她艰难地说道：“所以，我从来不明白，你要的是什么……过去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她说话很困难，随着全身感官的渐渐苏醒，她发现周身皆痛痒难受，连说话也越发难过起来。

刘崇誉笑了起来，口气一贯的淡漠疏离。“朕倒宁可你继续装失忆。”文郡摇摇头，悠悠说道：“我不装了。”

虽然全身难受，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轻松。“我不装失忆了，我也不想……报仇了……我已经失去了修文和穆连，我不想再丢了了缘和我的性命……”

她的眼眸里闪现出一抹光亮。“我总以为自己已经输得够彻底，却没有看见自己所拥有的……三年前，林家满门抄斩，可我还有孩子，还有朋友……司星之战，修文死了，穆连也死了，可我还有了缘，还有思桦……更何况，就算我再怎样一无所有，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碰上好事的……”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已经哑得难以听见，心情却难得地愉悦起来。

刘崇誉沉默半天，随口说了句：“既然如此，为何还寻死觅活的？”文郡干笑两声，缓缓说道：“他若是死了，我也可以活下去。但是……”她眼里闪动着泪光，幽幽道：“很痛苦，很痛苦……而我害怕那种痛苦，多过害怕死亡……”

两人均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文郡感觉喉咙恢复了气力，又缓缓说道：“我要做，像落施那样对你有利的棋子，这样，到了关键时刻，还能用我这条命换上什么东西。”她顿了一顿，脸上绽放出一抹开心的浅笑，“我这样无用的人……却救了一个有用的人。”

她眼睛里焕发出光辉的色彩，“我这一生，没有白活。”

刘崇誉冷哼一声，道：“你也想像落施那样？”他移开目光，冷冷说道：“落施一身功夫，你如何能比？”

文郡笑道：“我可以去学。”刘崇誉不屑道：“她能书会画，博才广艺，你也要去学？”文郡轻轻点了点头，艰难说道：“我很聪明的，你不可以小看我。”

刘崇誉突然眼中墨色加重，像翻滚的波涛。他不紧不慢道：“落施为了完成任务，以身体为饵，美色、诱之，你也要去么？”

文郡想了一想，摇头道：“不去。”刘崇誉笑了，问道：“为什么？”文郡仔细琢磨了一下，眉头皱起，道：“就是不去。”

刘崇誉笑了起来，又叹息道：“算你老实。”文郡突然嘿嘿笑出声来，艰难说道：“你是不是嘲笑我，沉不住气，太早暴露死穴了？”刘崇誉没有回答，她笑道：“然而你的死穴，我心里是清楚的。”

刘崇誉起了兴趣，俊秀的眉毛轻轻一扬，问道：“你清楚什么？”文郡咧嘴一笑，说：“你对不起我，对不起修文。你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对我们是愧疚的。”

“所以，”她目光中一派坚定，道：“修文，就是你的死穴。”刘崇誉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样想？”文郡坚定点头。刘崇誉笑了起来，声音低缓柔和：“就是让朕再杀他一次，朕也毫不犹豫。朕的死穴……若不是愚蠢到不行，就是精明得可怕。”

文郡露出疑惑的表情，陷入了深思。刘崇誉无奈叹息道：“看来是愚蠢到不行。”

这时文郡眉头皱起，咬牙问道：“这是什么毒？怎么这样难受？”刘崇誉淡淡说道：“这样便难受了？那你的了缘，可比你难过百倍了。”

文郡双目瞪圆，直视刘崇誉。对方面上无波无澜，淡然道：“你是从他口中渡来的毒，自然要轻浅许多。他前一夜便饮下的毒酒，早已深入肌理，解起来不但费力，更是难受万分。”他长叹一声，意味深长道：“不知他此刻，会不会恨你，让他如此生不如死？”

而他随口说出的每个字，都像鞭子一般重重抽在文郡心上。痛苦百倍？那是何感受？她难以想象，也不愿意想象，而她这副担忧害怕的模样，全部落进了刘崇誉眼里。

文郡本来担忧难过，这时看见自己手腕上插着些银针，疑惑道：“这银针的色泽……”刘崇誉冷冷道：“这不是与你解毒的银针。”

文郡恍悟，道：“你又与我施了新毒？”刘崇誉冷淡说道：“你犯了错，自然要受到惩罚。”文郡大笑起来：“那么说来，了缘身上的痛苦，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可怕了……”

刘崇誉哼了一哼，留下一句“你今日犯的错处，可不是这几个小毒就能惩罚得了的。”说完便拂袖离去，文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眼里泛起泪光。

既然你这么厌恶我，这么厌恶他，为什么，还要费力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