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107章 回宫(1 / 1)
这个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后宫,杜妃与蓉妃大吃一惊,没想到皇帝一夜之间找到傀儡代替瑾妃。她们以拜访为名,一早去了瑾绣宫,却看见熟悉的故人坐在上位,优雅笑道:“两位姐姐过来我瑾绣宫,真是蓬荜生辉了呢。”林文郡优雅地坐着,她像一朵风雨滋养过的白茶花,与三年前相比,竟绽放得更加美丽了。
颜后听说此事,也震惊不已。她赶到瑾绣宫,看见文郡,神色恍惚,幽幽道:“妹妹,你回来了?”文郡笑容未变,起身行了个大礼,得体笑道:“如絮见过皇后!”
杜妃回到尚喜宫,怒锤桌子,长袖一挥,将桌子的茶水掀翻在地。一旁的蓉妃道:“这个人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回来了?”杜妃哼了一声,恼怒道:“必定是皇上有意包庇,想来这三年是皇上金屋藏娇了。我竟不提防这手,早知当初便应当在她脸上划个十道八道的,看她还怎么狐媚皇上?”蓉妃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瑾妃虽占个妃名,没有圣宠,胆小怕事,也从来不能与你我抗衡,现在倒好,换了个狠角色回来。”她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惊呼道:“莫非这些年皇上藏在养心园的孩子,就是她所出?”
杜妃受她提点,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道:“确实,当初受刑之时,颜后曾经提及林文郡有孕。算算时间,那个孩子,多半就是她的了。”
她又用力一锤桌子,道:“竟是我小瞧她了,这回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能耐。”
颜后看着文郡,三年时光,转眼过去。文郡为她斟茶,她握住文郡的手腕,见她掌心粗糙,生有厚茧,竟像极了一双嬷嬷的手,不由得悲从心起,喉咙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长叹一声。文郡依旧淡淡地笑着,她就像一朵白茶花,优雅而坚强。她不着痕迹地把手缩回袖中,道:“请皇后娘娘用茶。”
颜后叹气道:“你在我面前也要装下去么?”
文郡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斟茶,饮茶。颜后见她模样,愧疚心起,道:“当年我确实想向皇上说明情况,然而我……”文郡打断她,道:“这些年如絮在宫中,多谢娘娘照顾。”
颜后垂头,幽幽道:“你不肯原谅我,也是情理之中。是我自私了。”
颜后走后,文郡独自坐在偌大的殿里,陷入沉默。瑾绣宫的宫人畏畏缩缩,都不敢靠近于她。这时高喜从外面进来,笑道:“奴才怕这些家伙伺候不好,为娘娘找来两个新宫女,希望娘娘能喜欢。”在他身后,思桦双目瞪大如铜铃,她颤颤巍巍,泪水从眼角滑下。她跪倒在文郡面前,哭道:“奴婢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文郡握住她的手,思桦这些年被打发去为宫女太监洗衣服,一洗就是三年,受尽欺凌。她的手也是长满厚茧,她与文郡的手握在一起,不敢相信,细细摩搓了几下,昔日小姐细嫩的手如今竟与自己没有多大区别。她喉咙哽住,头埋在文郡腿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而在思桦身后,墨秋也百感交集。她跪倒在文郡面前,声音沉静:“奴婢思秋。”
文郡把其他瑾绣宫的宫女都打发走了,说思桦和思秋两人留下足够,高喜钦点了两个靠谱的小太监留在外院伺候,分别是多德和多全。
所有人都走后,文郡拉思桦坐到身边,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思桦一抹眼泪,道:“奴婢受的苦,远不及小姐受的苦多。奴婢本就是粗人,去洗洗衣服也没有什么,可是小姐为什么……”文郡打住她,道:“这些年可有人欺负你?”思桦道:“早些年有,后来夏候将军为我打通关系,就没有几个人欺负我了。”
文郡疑惑问起:“夏候将军?”思桦垂头,答道:“他常年驻扎西南,有次回京述职,我正代人跑腿,送东西去文华殿,便与他认识了。”文郡看她模样,心下明白几分,故意问道:“那萍水相逢,人家为何要为你打点?”
思桦扭捏道:“夏候将军是个好人,他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文郡笑了起来,又逗她道:“当年我求高喜多加照顾你,到了年纪把你放出宫去,想来你也是因为夏候将军,才死活不愿意离宫的吧?”
思桦急了,抬头道:“不是因为他。”她又垂头,幽幽道:“当时宫里有传言,说殡司府没有接到小姐的尸体,定是诈尸了。我却不信,我相信小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她看着文郡,目光坚定,“小姐果然回来了。”
之后几天,刘崇誉并没有去瑾绣宫,而是独自留在永清宫中,哪个宫也不去,这让人琢磨不透。杜妃她们最担心的就是文郡载宠而归,寻仇于她们,眼下圣宠淡淡,也没有什么威胁,自然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前朝传来打击姬太妃党派的消息。姬太妃势力遍及西南宾牟之地,多年来一直暗中招兵买马,储备力量。眼看着两国战争刚刚结束,想着中原地区必定人仰马乏,便想趁机奇袭中原,殊不知刘崇誉在打响西北战争之前,就已经部署好西南的策略。因此姬太妃的人稍一妄动,就被伯候玉带的北理强兵铁骑给压制下去,并以此为由,将西南边的势力一口气铲除干净。
这日思桦哭着来求文郡,道:“求小姐救救夏候将军。”文郡看她梨花带雨,拉她起来,问道:“什么情况?你细细说来。”思桦道:“朝廷抓了很多西南叛将回京,我看见夏候将军也在其中。老太监都说,这次叛乱的全部要杀头。怎么办?奴婢不想夏候将军死啊。”
她嚎啕大哭起来。文郡明白过来,无奈叹息道:“此事我也帮不上忙啊,前朝的事岂是我能干涉的?他若是无罪,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你莫要担心了。”
思桦摇头道:“他一直在西南,此事想必逃不了干系了。”文郡向前走了几步,背对她道:“你求我也无济于事了。我不能求他,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能求他。”文郡明白,刘崇誉明知她假失忆也没有杀她,就是心软了,自己只要好好筹谋,还会有复仇的机会。但如果心有牵挂,暴露软肋,那就永远没有胜算了。
两个人互相试探,谁先心软,谁就输了。
文郡闭上眼睛,“思桦,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能帮你。”
第二天,思桦滴水未进,早上的饭一粒未动,中午还是如此,到了晚上还是把整份饭送了出来。思秋都看不下去了,想过去安慰,却见她目光呆滞,头发凌乱,像失了心神一样。
文郡看了她一眼,思秋叹息道:“想来她这些年过得清苦,夏候将军成了她唯一的念想。”文郡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抓起披风,往外面走去。
她急急走到永清宫前,殿前侍卫举刀拦下,眼睛不抬,冷冷道:“未得通传,不得入殿。”文郡下巴扬起,怒道:“你们要是不能立即杀了我,就给我让开!”侍卫一动不动,这时高喜出来,笑道:“圣上有请。”
文郡大步走了进去,看见刘崇誉背对她站在书案前,手持书卷,一身月白锦袍,显得飘逸出尘。他转过身来,看着文郡,目光清明了然,似乎早有预料。殿内其他宫人看见文郡,皆微一行礼,不想文郡突然一提裙摆,双膝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宫人们吓了一跳,也争相跪下,高喜变了脸色,连忙挥手遣退一众宫人,自己一并退出,掩上宫门。
刘崇誉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文郡目光坚决,毫不退避,道:“请你放了夏候烨。”刘崇誉眉头一扬,不紧不慢道:“他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文郡道:“思桦这些年受人欺凌,若非夏候烨有意庇护,恐怕早已香消玉殒。”刘崇誉毫不动容,静静道:“此人与姬太妃关系甚深,朕不能不防。”
文郡眼神急切,道:“可是他们是相爱的……”刘崇誉看着她眼睛,突然觉得好笑,他缓步上前,用手中书册作卷,抬起文郡下颌,重复了一遍:“相爱?”文郡看着他眼睛,心里莫名地一紧,对方深深看进她眼睛,眸子里墨色翻滚,像深不可测的大海在隐藏波涛的情绪,他一字一顿道:“相爱又怎样?”
“朕也想知道,皇宫之中,纵使相爱,又能怎样?”他声音里带了隐隐的嘲讽。
他们四目相对,呼吸相通,文郡眼中渐起泪意,她幽幽道:“夏候烨死了,思桦也不想活了。”刘崇誉一笑,道:“那你呢?”文郡目光放缓很多,“我会很难过。”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能让思桦也失去她最爱的人。”
刘崇誉笑了起来:“说得真好。”他疲惫地退回榻上,淡淡道:“那你现在是在求朕吗?”
文郡神志好像又清明起来,看到自己的卑屈,为刚才的鲁莽感到懊悔。她站起身,咬牙道:“没有,我不能求你。”她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斩钉截铁道:“我是个没有牵挂的人,即使思桦,我也不会为她求你。”
刘崇誉静静地看着她。文郡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刘崇誉道:“既然如此,朕便杀了夏候烨。”
文郡脚步一滞,然她还是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决地向外走去。
她觉得越走越沉重,又觉得越走越轻松。她心上的牵挂一点点卸下,她一步步地向孤家寡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再也没有牵挂了,因为最后的牵挂,也被她自己亲手斩断。
第二天,夏候烨被赐死的消息传来,思桦哭叫一声,晕倒过去。文郡端起茶杯饮水,发现手抖个不停,茶水也洒了一地。
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没有时间思考什么是对和错。她只能向前,如行尸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