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九十七章 异国(1 / 1)
文郡奔波三日,终于到了司星国的首都——图格里都。图格里都是蒙、汉混居的城市,但是以蒙古人居多,而且汉人在这里也地位低下,不受蒙人待见。文郡投宿在一家叫做永乐记的客栈里,这家客栈的老板张胡海是个汉族人,早年娶了蒙古媳妇,后来就全家搬到图格里都发展了。他对汉人特别友好,文郡来的第一天,张胡海注意到她孤身一人,又带着孩子,便打听了一下,文郡只道丈夫病逝,母子俩无处可去,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老板人也心善,听说如此,立即拍了桌子,收留文郡母子留下。文郡大喜,千恩万谢过,便带着修文住在永乐记里了,每天帮忙洗碗打杂,日子虽忙碌但是很充实安心。
这日文郡正在后堂打扫,听见前面大堂有人争吵,她过去一看,知道是有人逃帐,吃了饭又拿不出银两,小厮愤怒,指着他与他争吵起来。那男子二十来岁,虽然衣着落魄,但是模样也算生得英俊,眉宇之间有股英气,似乎不是那种市井无赖。只见那人哀求道:“我是家道中落,投靠亲戚又被人赶出来,一路行乞至此,万般无奈之下才来贵栈吃了霸王餐。要不然这样?我留下打杂,砍柴烧火我样样行,只求你们给一顿饱饭就好。”
张老板见他可怜,与老板娘商量了一下,回道:“那你便留下来吧,今后厨房里砍柴烧火的辛苦差事,可都由你来做了。”那人千恩万谢,向老板磕了两个头,小厮便领他到后院,收拾出一间床铺给他。
那人名叫九斯,据说是营州人士,家里遭了变故出来。文郡知道人人都有不愿提起的伤痛,便没有再问了。那人很是奇怪,反而是逢人就提自己那段事,一眼鼻涕一眼眼泪,搏人同情,尤其是女子,若是对他表示出同情,他下一秒就会把头埋在对方肩上,大哭起来。
文郡觉得他举止轻佻,很不爱与他相处。他也觉得文郡来历奇怪,总是追问家住何方,丈夫生的什么急症,文郡反感他,索性看到他就躲。
杂役中以李千凤资历最长,她素不喜欢老板心软,看到个落魄的就收,因此对下人极为苛刻,尤其文郡,先前吃了她几次亏。不过文郡自天音阁后,对这种事情就看淡很多,不争不计较,凡事逆来顺受。
这日李千凤又指责文郡,责备她碗洗得不干净,还有油污挂着,客人都有抱怨了。她在屋外骂着,屋里的修文啼哭起来,李千凤听着烦躁,骂了一句“敢情带个拖油瓶,所以洗个碗也拖油带水的。”
“这可就是千凤姐的不对了。”一个男声悠悠响起,九斯悠哉游哉地出现,抱臂靠在廊柱上,道:“人家带个拖油瓶,好歹那孩子伶俐俊秀,不像某些人,想生个拖油瓶还没人要呢。”
千凤又羞又怒,骂道:“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九斯嘻笑着过来,油滑地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千凤姐了,千凤姐生得这么标致,都是那些臭男人瞎了眼,没看到千凤姐的好。”李千凤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九斯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汉人在图格里都已经受尽蒙古人歧视了,若是自己人还欺负自己人,那还有点骨气吗?”他道:“斯水的碗洗得不干净,那我帮她再洗一遍得了。你说成不成?”
李千凤拿他没办法,只好道:“随你便了。”然后拂袖就走。九斯看着文郡,道:“你就这样站着让人骂?”
文郡无奈道:“我们本就是寄人篱下,生存不易,何苦为了这些小事与人相争?”九斯哼了一声,道:“你就是懦弱!你越是退让,人家就越要欺负你。”
“等修文长大了,你还要他看到唯唯诺诺的你吗?就算不勇敢,你也不能露怯,你要让孩子看到你在这个世界中的勇气。”
文郡心中一触,抬眼看他,见九斯一直认真地看着自己。“对一个孩子来说,母亲就是最高大、最了不起的。你如果胆小懦弱,那么修文也会胆小懦弱。只有你坚强了,修文才会长成一个坚强的男子汉。”
文郡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两人的关系从那次开始破冰,渐渐好转了起来。九斯也经常陪修文玩,修文也喜欢他,经常一看见他就伸手要抱抱。九斯有时候独自上山砍柴,一去就是半天,修文便会在家中咿咿念道九斯叔叔的名字。修文从只会简单的几个字,到能够说出一串完整的话,从摇摇晃晃走路,到能够小跑起来,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
那个时候司星与天盛的关系越来越僵,又因两国之间一个游牧小部落北理的原因更加恶化。北理原本是隶属于司星,几十年前分离出来,形成一个独立的部落,但也年年向司星缴纳贡银。北理王后作为人质一直被软禁在司星王宫内,原本约定去年放她回部落,结果大汗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没有放行。北理王子急眼,索性将本要缴纳司星的贡银缴给天盛,这一举动意思明显,他向天盛示好,拉拢天盛作为后援,逼迫司星放人。
司星大汗怒极,直接把北理发来要求放人的书信撕毁,扔在地上,把对方派来的使者囚禁起来。这下双边关系彻底破裂,北理正式宣告归属天盛。
图格里都里的气氛也很压抑,受到政治因素影响,他们与北理的贸易往来被限制了许多,原本街上来来往往不少来自北理的贸易队,现下少了许多,街市也萧条了下来,永乐记的生意也受到影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转些,我们永乐记本来主要接的就是汉商和北理的商队,现在不知要僵持多久。”张胡海看着零落的馆子,叹气道。
“张老板,这是这个月的帐单。”李千凤把厚厚的帐本放在台面上,道:“我们生意少了许多,已经开始亏损了。”
张胡海翻开帐本,看了几眼,道:“怎么亏损这么厉害?”李千凤道:“我们客栈里养的闲人太多了……”她叹了口气,道:“老板心善,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生意好的时候他们帮衬着点,也没多大关系。现在生意萧条,大家都没事做,然工钱还是要发的,这不就亏损了吗?”
张胡海叹气道:“现在对谁都是一个难关。若是我把他们遣散出去,他们又能去哪里?越是辛苦时候,越不能雪上加霜。”李千凤道:“可是一直这样亏损下去……”张胡海揉揉太阳穴,道:“不用说了,我再掂量掂量。”
这日文郡见张胡海在大堂摆了个神龛,拜了两拜,口中念念有辞,觉得好笑,便问:“张老板几时信了佛?”张胡海道:“前些日子都里来了两个传教的小和尚,每日在桥边宣扬佛法,我也去听了几回,觉得挺有道理的。希望菩萨保佑,司星和北理关系早日修复,天下太平,不要再有战事了。”说完又拜了几下。
文郡停下手里的活,问道:“那两个和尚叫什么名字?”张胡海想了一想,道:“这我倒没有打听,不过看样子很是年轻,顶多二十来岁。”旁边的老板娘笑了起来,道:“我见其中一个生得很是秀丽,这般好模样的人,怎么就看破红尘了呢?”老板啐了她一口,骂道:“整天瞎打量,也不怕菩萨怪罪?”
文郡迅速收拾好桌子,就往外面跑去。她到了桥边,果然见到有一圈人围在一起。她挤了进去,里面念经说道的两个小和尚,正是了然和了缘两位师傅。
了缘也看见她了,眼睛里掠过一抹笑意,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继续说道。文郡也随众人一起,听他说了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到了日暮时分,人群渐渐散去。文郡才过去,笑道:“我就说有缘总是能再见的。”了然看见她,又惊又喜,道:“那日一别,我一直担心你们安危,后来了缘师兄回来,才知道你们找到了草药。大家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文郡帮他们收拾东西,了然叽叽喳喳地说这半年他们游历的故事,又是怎样一路辗转来到司星的。他讲了半天才停住,了缘问道:“你这半年过得可好?”
文郡笑道:“幸得有贵人收留,我和修文才有了落脚之地。你们呢,这段时间住在哪里?”了然道:“城北有一间破庙,我们将那里收拾了一下,就住在那里了。”他们正说着,这时街角扬起一阵飞尘,一行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快速疾驰了过去,文郡他们慌忙避开,旁边的小摊被打翻了好几个。
文郡愤然道:“这些骑兵太过分了,就这样在街上横冲直撞,万一撞到人怎么办?”旁边收拾摊子的一人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二王子手下的人,平时就横行惯了,谁能管得住他们?”那人抬头,看着骑兵消失的方向,叹气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前几天说是要抓北理内奸,所有最近一年内新来的人都被盘查了一遍,劳师动众,也不知道抓到没有?”
文郡疑惑,“我也是最近半年才过来的,怎么没听说这个消息?”那人骂道:“那些人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要抓北理内奸,明天就要抓天盛内奸,整天弄个没完没了,生意都没得做了。”旁边一人拉住她道:“你就少说几句吧,被人听见,告你个诋毁之罪,那可连命都没了。”
了然叹息道:“局势这么动荡,老百姓也不能安居乐业,真是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文郡与他们分别后,回到城东,发现沿街的铺面里都有官兵在盘问,她加快脚步回到永乐记,果不其然永乐记里也有几个官兵在盘问张胡海。她躲到一旁,问李千凤怎么回事,李千凤低声道:“说是在找北理内奸,官兵要搜查新近一年来国都的人,想必待会也要盘问到你身上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官兵就把文郡和九斯两个人单独叫来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