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九十章 追踪（1 / 1）
几十号人跪满了整个大堂，众人畏畏缩缩，不敢抬头，越阳府尹坐在上面，一拍堂木，问道：“哪个是馆主张山阳？”馆主畏畏缩缩立起上身，道：“正是小人。”
他这一抬头，才发现堂内除了府尹之外，还有一黑衣美人，他跪在地上看不分明，也隐约可见美人倾城之姿。那府尹见抓对人了，过去小声地问了一下美人该如何处置。那黑衣美人挥手示意府尹退下，然后拿出一副画像，走近问道：“馆主可认得此人？”
张馆主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看，一眼认出画像中人，点头道：“认得，此人在三个月多之前来投靠我馆过。”这时跪在一旁的红莲没忍住也抬头看了一眼，鼻子哼了一声，不屑道：“这个娼妇，化作灰我也认得。”
落施又问：“她如今身在何处？”馆主摇头道：“两个月前已经离开越阳，不知去了哪里。”跪着的一个婆子不敢抬头，颤抖着问：“可是那个斯水姑娘？莫不是她犯了大案，官老爷要捉拿她？”
落施伸手指了馆主、红莲和回话的那个婆子，道：“你们三个随我过来，待会有人问话便答，没人问话不要多嘴。”三人连连点头，爬起身来，跟着落施去到后院一间厢房内。
落施先进去，与里面人说了什么，然后才开门，让他们三个进去。红莲躲在馆主背后，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三人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看。上座一男子年约二十五、六，相貌端正，一身青衣，像猴子般蹲坐在榻上，见他们进来，饶有兴趣地问道：“画像中人是几时投靠你们戏馆的？细细说来。”他见三人不敢抬头，拍桌子叫道：“都把头给我抬起来，谁要是有一字半句的谎话，我定不饶他。”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把头抬了起来。红莲这才发现，房内除了带他们来的黑衣美人和说话的青衣男子之外，还坐着一人，那人容颜俊美，墨发上束着织银缎带，周身一股华贵气质无法忽视。他手摇折扇，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看着他们。红莲吃了一惊，没想到世上还有与沐清伶不相伯仲的人物，不禁多看了几眼。
蹲在榻上那人不耐烦地叫道：“都看过来，别看别人。你先说。”他手指了一下馆主，馆主惶恐，道：“三个半月之前，我馆还在筹备开张，此女子过来谋求差事，我见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抬，又没有唱戏的功底，本不想收她。奈何头牌沐清伶坚持要留下她，我只好应承。”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道：“没有说谎。”又问：“那她几时离开的？去往何地？”馆主磕头道：“两个月之前跟沐清伶走的，至于去了哪里，小人实在不知啊。”另外两个人也齐齐摇头，宋子仲看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叹气道：“看来是真不知道。”
这时跪着的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小贱人可是犯了什么罪被官老爷追捕？”她还要说话，落施已经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脸上，哎哟叫疼起来。落施冷冷道：“没问你，不要乱说话。”宋子仲好像发现什么一样，兴趣大增，问道：“她如何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抵毁人家清誉？”那婆子捂着流血的嘴角，带着哭腔道：“我可没有抵毁她，戏馆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她若没做男盗女娼之事，怎么会被逐出戏馆？”
宋子仲蹲到她面前，喜闻乐见道：“你说来听听。”婆子挺直腰板，道：“那姑娘来的时候与我们说自己父母双亡，相公又在半年前得了急病去了，眼下无依无靠，我们见她可怜，才收留了她。”宋子仲好笑地瞅了瞅刘崇誉，接话道：“然后呢？”婆子继续道：“她在我们馆里待了一个半月，结果竟然查出来有了身子！你说这不是不守妇道是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的人手中的折扇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宋子仲也大吃一惊，问道：“你说她怀有身孕？”婆子道：“是啊，吃个饭都吐出来了，还死活不承认。我看她那模样也就一个月左右，那不是在戏馆里怀上的？”
红莲不屑道：“不用怀疑了，连沐清伶自己都承认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馆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清伶也是糊涂，眼下正是名声大涨的时候，偏偏传出这等丑事，以后如何立足？”
宋子仲问道：“当时可有大夫验脉？”红莲道：“我们馆里的李家婆年轻时候当过一阵赤脚大夫，这脉就是她给把出来的。”宋子仲看了落施一眼，对方立即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另一个瑟瑟发抖的婆子进来。
那人吓得腿软，跪倒在地，道：“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小人不敢说谎。”
宋子仲问：“你们前阵子收留的那姑娘，当时那喜脉是你把出来的？”李家婆不敢抬头，脸贴着地面说：“正是，这种脉小人把过多次，不会出错的。”宋子仲问：“几个月了？”
李家婆回道：“应该三个多月了。”宋子仲瞪大眼睛，嘴里念着“不得了不得了”，一边慢悠悠地晃到刘崇誉旁边，压低声音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刘崇誉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红莲哼道：“不论三个月还是一个月，这女人就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旁边的婆子接话道：“可不是嘛，看她模样，应该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看八成是遇人不淑，被人始乱终弃了，没脸回家，才逃到越阳的。”
“啪！”“啪！”两巴掌，婆子和红莲都捂住嘴巴不敢说话，落施厉声道：“这也是你们乱嚼舌头的地方？不要命了？”
宋子仲幸灾乐祸地凑近刘崇誉，道：“那婆子虽大字不识几个，话还说得挺有道理的。始乱终弃……这个词用得好。”落施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宋子仲自觉地闭上嘴巴。
落施问道：“她在你们馆里都做些什么？”馆主想了一想，道：“沐清伶很是照顾她，不让她做重活，我们几个看在清伶面上，也不敢使唤她。”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点，忙点头称是。宋子仲长长地“咦”了一声，指着她们二人，道：“你们两个没说实话。”
两个婆子没料想他能洞察人心，急忙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其中一个道：“不是我们使唤她，是她自己愿意帮忙，我们也没有刁难于她啊。”宋子仲长叹一声，道：“还不说实话。”
婆子无奈，只得承认道：“她仗着有沐清伶庇护，在馆里高人一等。我们看不下去，才叫她吃了一点小苦头。”宋子仲看着刘崇誉，笑道：“我说她要吃苦头的吧？”
落施把那几个人打发下去了，拜在刘崇誉面前，道：“旦听公子吩咐。”
刘崇誉一合折扇，声音还是无波无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宋子仲掐指一算，道：“算下来现在也有五六个月了，再不快点，孩子就真要姓沐了。”
文郡在安肃又过了两个月安稳生活，可渐渐的，生活中的矛盾也显露出来了。
沐清伶自打回来以后，整日陪伴文郡嘻笑，也不早起练功、吊嗓子了，久了沐母觉得这个儿媳妇害得儿子不务正业，心有怨气。她与沐清伶提了几句，让他去外面闯荡闯荡，不要为了家里的事分心，而沐清伶从不放在心上，每次嘻嘻哈哈地掩盖过去。沐母恼火，便暗示文郡劝他，文郡思虑再三，一是担心沐清伶出去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二是她眼下也的确离不开沐清伶，身子笨重了，很多事不好意思让沐母搭把手的，只能让沐清伶帮忙。然她一想自己这种想法太过自私，沐清伶本就是有心比天高的人啊，男儿志在四方，不该为家室所累，更何况自己腹中胎儿也确实不是沐清伶的孩子，这样捆绑住他，实在太过自私。
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向沐清伶开口了。而沐清伶一听不乐意了，道：“你已经八个月了，我再守你两个月又何妨？天气这么冷，你们两个女人如何上山砍柴烧火？”
文郡握住他手，道：“你说我们两个女人干不来粗重活，你一直以来也是被人伺候惯了，也不见得能做多少。镇上的人也与我们相熟，多少会帮衬一点的。你便放心去吧。”
沐清伶叹气道：“这孩子一出世，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多好。”他蹲下身子，脸贴在文郡肚子上，道：“我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文郡笑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什么时候不能看？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沐清伶道：“你想过没有？这孩子以后要叫什么名字？”
文郡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沐清伶道：“我想了很久，我虽有点名气，然世人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我这种戏子。我平日里一直说看不惯那些武将文官嚣张跋扈，其实我是羡慕他们的。我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修文习武，不要像我这样，从小就知道吊嗓子。”他笑了起来，“干脆儿子就叫修文，女儿便叫习武？”
文郡无奈一笑，道：“修文倒罢了，女儿家哪里有叫习武的呢？不若把‘习武’二字改为‘习舞’，如此可好？”沐清伶拍手笑道：“你说好便好。沐修文，沐习舞，两个都是好名字。”
第二日，沐清伶就在她们二人的注视下，带着盘缠离开了安肃，出去前往他想要扬名天下的城市——靖州。而文郡的肚子也慢慢大得出奇，连沐母也不禁啧啧感叹起来，“才八个月的身子，竟和人十个月的差不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