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十八章 哑毒(1 / 1)
这时有人“哎哟”一声,正是一直沉默的宋子仲。他皱起眉头,两根手指捏起长鞭一端,道:“你这个粗人,这是要出人命的呀!”冥北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只见宋子仲上前,手肘搭在林少湛肩上,好似随意的模样,问道:“你很敬重玉虚道长?”
林少湛没有反应,宋子仲又问:“但是你欺骗过玉虚道长。”林少湛抬头,眉头向下一紧,看了对方一眼。宋子仲点了点头,道:“你担心连累家中父母。”林少湛眼睑垂下,并不答话。
宋子仲笑了起来,道:“地图不在你身上。”对方没有反应,他又问:“在朋友那里?”
“藏在山里?”
“藏在水边?”
“暗室或者秘道?”
“你已经撕毁了?”……
他说话缓慢,每说一句都仔细观察林少湛的反应,当他提到暗室秘道时,对方的眼皮明显耷拉了下来。宋子仲一笑,又问道:“那个地方隐蔽,没有人会发现。”对方先是无动于衷,然后眉毛上扬并且挤在一起,这个动作很快消逝,却被宋子仲捕捉到了。
林少湛在担忧什么……说明藏地图的地方并不隐蔽……
他眼睛一亮,转向皇帝,猛然说道:“皇上搜寻一下汶河各家客栈,尤其是林少湛居住过的,注意墙间是否有暗格秘道。”刘崇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冥北,此事交予你去办。”冥北轰然跪下,沉声答道:“得令。”然后迅速闪身出去。
林少湛脸上一派死灰之色,宋子仲叹了口气,道:“你什么也没说,也算对得起那个老道士了。”刘崇誉看着林少湛,道:“玉虚道长让你将地图交予何人?”
林少湛悲哀一笑,道:“来年二月初八,薄奚上林河畔,自然有人来接。”刘崇誉笑了起来,“想必到时,也是你魂归之际。”
他笑了一笑,道:“明日你要去见一人。”他的声音低缓柔和,却带了彻骨的寒意。
他看了宋子仲一眼,对方会意,掏出袖中药瓶,眉头皱起,道:“当真要给他喝?很苦的……”刘崇誉淡淡道:“莫要浪费时间了。”宋子仲迟疑一下,伸手过去,嫌恶说道:“张嘴。”林少湛眼睛瞪圆,别过头去,紧闭双唇,宋子仲叹息道:“你这是逼我动粗啊!”说完捏住林少湛两颊,逼他打开齿关,对方摇头抵抗,他手上加大力道,硬是将大半瓶□□喂了进去。
林少湛双手抓紧咽喉,那里是一片火烧的疼痛,他满眼通红,脑门上青筋直跳,发出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嚎叫。
次日一早文郡正洗漱完毕,就有人来见,对方是永清宫的太监,行了一礼,恭敬说道:“圣上请娘娘去紫金殿一会。”
文郡心里疑惑,却不好发问,想起他昨日说的祭天之事,于是换了行头,随太监往紫金殿去了。
她刚到紫金殿,就有宫人引她去了侧厅,她走进去时,厅内布有圆桌,如家常会客一般,几名年轻的宫娥看见她,立即行礼请安。文郡看见刘崇誉坐在那里,不禁嫣然一笑,这才发现他身旁坐有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失踪汶河的哥哥——林少湛!
文郡惊喜至极,叫了声“哥哥!”林少湛转头看她,微微一笑,他一身墨绿朝服,上绣细纹暗花的墨莲图纹,乌发黑眸,若不是此刻面色苍白,看起来真是风流雅致。他右手握拳,搭在桌上,左手罩于袖子之中,模样虚弱。林少湛身侧原有两个年轻宫女喂酒,见文郡进来,皆行礼退下。文郡转头看向刘崇誉,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找到……”
她说了一半才想起有旁人在侧,于是改口道:“皇上怎么找到臣妾兄长的?”刘崇誉笑了一笑,道:“说来也巧,昨日你走后不久,林国舅进宫求见,朕才知他已回到京城。”文郡惊喜地看向林少湛,坐在他身旁,笑道:“哥哥可把家里人急坏了。”
林少湛脸上掠过一个凄惨的笑意,文郡心里开心,并无注意,她继续道:“哥哥可回家了?母亲很是担心呢。”林少湛眼睑一黯,举起酒杯,仰头饮下,文郡略感奇怪,这时旁边的高喜解释道:“国舅爷误食野果,虽无大碍,然太医说三日之内不能说话。”
文郡看了看哥哥,担忧道:“很严重么?”林少湛看着她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文郡突然沉默下来,空气里一派安静。刘崇誉咳嗽一声,林少湛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苦笑一下,伸出右手食指,酒杯中一蘸,在桌面上一笔一画、缓慢地写下:“我打算随道长远游,数年内不会回来。”
文郡看了半晌,好像不识字了一样。她惊讶地看向林少湛,对方则是默默一点头。文郡沉默下来,高喜连忙笑道:“林国舅离意甚决,奴才也是劝不住啊。”
林少湛嘴角一扬,轻蔑一笑,他察觉到文郡在看他,眼神黯淡下来,垂头不语。文郡握住他左手,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你还在……难过跨云狮的死?”
林少湛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在桌下轻轻握住文郡的手,与她掌心相贴,文郡先是伤感,后来察觉到哪里不对,眼睛睁大,认真地看着林少湛。
刘崇誉举杯,道:“既然如此,朕与允妃敬国舅一杯,盼国舅早日归来。”林少湛苦笑一下,举起酒杯,仰头饮下。文郡也稍一迟疑,将酒饮下。
林少湛坐上轿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文郡站在后面,看着渐行渐远的轿子,目光复杂。刘崇誉走到她身旁,道:“人各有志,他出去历练一番,也绝非坏事。”文郡看着他,勉强一笑。
她失魂落魄地行礼退下,一路失神走着。到了无人之处,她才摊开手掌,上面赫然印有三个红色的小字——
小、心、刘。
那濡湿的红印分明是血迹。文郡握紧掌心,面上一片严肃。
哥哥为什么要写血字,又这样小心谨慎地握手相传?
那顶轿子没有去林府,而是直接出了京城,在京郊人迹罕至的小林子里,轿身缓缓地停了下来。林少湛面色平静,他走出轿子,果然看见宋子仲立于前面,对方叹息一声,看向天空,伤感道:“每次都是这种粗活留给我……”
林少湛闭上眼睛,宋子仲一掌劈来,凌厉的掌风吹动他发丝飞扬,林子里飞沙走石。两个轿夫举袖掩面挡住,再放开时看见林少湛已经倒在地上,嘴角有鲜血渗出。宋子仲挥手道:“累死了,你们抬我回去复命。”话未说完,人已钻进轿内。
两个轿夫对视一眼,听从地抬起轿子。轿身缓缓动了起来,轿内那人闭目养神。
你虽然脑子愚笨,却非穷凶极恶之徒。今日只使五分掌力,能否活命,看尔造化。
文郡看着手中模糊的血字,那抹暗红带着一丝诡异的乌黑,她握紧拳头,面色严肃。
半个时辰后,京城最好的尚药坊来了一个身量纤细、容貌清秀的男子,小药徒问道:“公子要抓药?”那人没有回答,从袖中掏出一锭细丝白银,放在桌案上,沉声道:“我要见你们药房最好的大夫。”
药房内阁的一间炼药室里,满头白发的老者用干净纱布,拭了对方手掌上的血迹,放在鼻前,仔细闻了一闻,叹息道:“这血迹近干,味道渐失,老夫再有能耐,一时也难以分辨。”他取出一白色瓷瓶,将沾了血迹的纱布渗进里面的药水里,道:“老夫尽力一试,公子三日后再来吧。”文郡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她出了药房,并未直接返宫,而是去了城东天九街,街道尽头有一座并不显眼的宅子,原石大宅,看起来阴冷又神秘。她宫里太监多福在外面有些门路,知道此处是七星门会址,然而其中深浅复杂,多福当时犹豫了一下,道:“娘娘还是莫要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