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六十七章 手链(1 / 1)
次日午后永清宫有人来请,当时文郡正在绣花,心里一惊,险些没扎了手指,她放下针线,想了一想,道:“本宫这几日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太监走后,思桦疑惑问道:“小姐怎么不去?万一皇上有事找呢?”
文郡苦笑一下,道:“他要有紧要事情,自己会过来,无非是几个月没见面,不想让人觉得禧云宫冷清了。”思桦道:“皇上这样替小姐思虑,便是心里有小姐,为何不去呢?”
文郡自嘲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起了涟漪。
他到底要说什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永清宫的人来请了两次,文郡始终不冷不淡地拒绝了,连思桦她们都觉得有些过分,劝诫主子莫要惹圣上生气。文郡却固执得很,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她虽与颜妃要好,却不能拂了其它宫的面子,也时常去请请安、问问好,偶尔攀聊几句。正巧前些日子西北属国进贡了西域珍品玛瑙过来,皇帝命人送至赛罕宫里,她倒是会做人,吩咐给各宫送去,文郡也得了一串精致的黑玛瑙手链,她拿在手上赏玩了一下,笑道:“还挺漂亮。”
思棋哼了一哼,道:“她是炫耀圣宠,让大家看看皇上送了她什么好东西。”文郡摇头,道:“我没有想这么多。”她想了一想,叹道:“同样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哪里有个定论?也罢,礼尚往来,你去帮我挑件匹配的玩意儿,送到她宫里吧。”
她举手看了看戴着的手链,纯正透亮的黑色,不含一丝杂质,不由得抿嘴笑道:“真的很漂亮。”思棋小嘴一撇,道:“娘娘真是乐天。”这时有人求见,文郡传了,见来人是个不认识的小太监,那人垂手而立,恭敬道:“奴才是代颜妃娘娘通传一声,颜妃这会儿正在湖心亭,想见娘娘一见。”
思棋直说道:“必定颜妃娘娘也觉得赛罕公主行事嚣张了,才找娘娘说话解闷的吧。”文郡一笑,道:“她哪有那样小器?”说完立即起身,思桦给她披了件红色狐毛披风,便出门去了。
时值晚冬,本来严寒,偏偏昨天夜里还下了场雨,因此更是冻手冻脚,文郡出门裹得结实,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思桦提着个暖炉跟在一旁,文郡道:“我哪有那样矜贵?倒是你,不如抱个暖手炉来得好些。”思桦频频点头,又不防打了个冷战,她小脸通红,模样很是滑稽。文郡看着这冬日的枯树,叹道:“老是下雨,又冷又湿,真是难受。”
她们一路顽笑,到了湖边,高喜满面微笑地迎了上来,道:“亭里有人等着呢。”文郡正奇怪着,再看亭内,一个明黄色身影背对她长身而立,看着结冰的湖面,哪里有颜妃的影子?她心里明白,知道躲不过去了,于是提裙走了过去。
刘崇誉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文郡,温和道:“颜妃的名号比朕的管用多了。”文郡垂头,恭敬地行礼请安,亭内摆了暖炉,因此比外面要温暖一些。刘崇誉淡淡道:“坐吧。”
文郡闻言,坐了下来,刘崇誉端起茶盏,小品一口,悠悠说道:“朕派去汶河的钦差回来了。”文郡一惊,立即抬头看他,急急问道:“可找到我哥哥了?”刘崇誉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总算有些反应了。”
他波澜不惊地说道:“岭南郑氏将为非作乱的旧吏抓了不少,却没有林少湛的下落。想来不是被灭了口,就是根本未入虎穴,还在云游四海呢。”
文郡愣住,脑子里缓慢消化着他说的每个字,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毫无头绪,口中喃喃道:“我再回家问问。”
她起身要走,刘崇誉站起,一把抓住她手臂,无奈道:“林家人也是道听途说,并无证据,你也莫往坏处里想。”文郡垂下头,眼睛里满是慌乱无措。刘崇誉道:“再说了,生死有命,你尚且自顾不暇,竟然还忙着担心别人?”
文郡抬头,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被劫一事,一时无言,刘崇誉仔细看着她,不紧不慢说道:“当日若是池城来晚了,恐怕你已经去了汶河,是否?”
文郡轻轻点了点头,对方沉默,迫使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我,想念哥哥了。”刘崇誉笑了,“还不说实话。”文郡垂了头,轻声道:“我为什么走,你心里清楚。”
刘崇誉看着结冰的湖面,声音不起波澜:“那个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文郡沉默片刻,淡淡一笑,道:“现在不重要了。”
刘崇誉瞥见她戴在手腕上的黑色玛瑙手链,想起是西域贡品,笑道:“她不喜欢的东西,你倒是爱不释手。”文郡看着他,一直压抑的情感开始不安分地萌发,她看进对方眼睛,认真道:“那我喜欢的人呢,她喜不喜欢?”
刘崇誉没有答话,文郡莫名地气恼起来,道:“你这个人,从来不顾念别人的感受。我要早点逃开,不然一辈子都是你的奴隶。”刘崇誉笑了起来,道:“当初你没有跟应天扬走,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文郡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又享受又痛苦,还有点痒痒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刘崇誉说道:“过几日就是冬至,太后要回宫。”文郡回道:“我不会与她记仇的。”刘崇誉好笑地叹了口气,道:“你要与朕一同主持祭天大礼,该注意的事情,高喜会教你。”
文郡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对方说道:“太后会从静玉园搬回来,以后你们相处,需谨言慎行。”文郡不明白他这番叮嘱是什么意思,而她很快就会明白,太后绝非她初见的蛮横而已。
她回去的时候脑子里像灌了浆糊,刘崇誉说过和每句话都在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而与此同时,一直忙于政务的皇帝突然秘密出了皇宫,进入了京城西边人客罕至的京都秘狱。
层层铁门应声打开,一条条又粗又长的锁链解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石梯走道两边点上火把,火焰扑腾跳起,照亮了这个阴暗的监狱。刘崇誉一身月白锦袍,气质文雅,与这里的阴冷格格不入。领头的正是池城,他面色冷峻,打开一扇房门,低头道:“他在里面。”
刘崇誉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在外面守着,子仲随朕进来。”他提步进去,宋子仲跟在后面,只见这间牢房中间一人被绑在刑架上,那人头发凌乱,面有血污,似乎几日未曾进水,嘴唇干裂,牢房内一扇天窗都没有,空气不易流通,入鼻皆是火把燃烧的松油味。那人听见脚步声,艰难地抬眼看来,认出是当朝皇帝,嘴角边轻蔑一笑。
刘崇誉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淡淡道:“朕说了留他性命。”旁边的黑衣人本就在牢房内审问犯人,听见问话,答道:“属下已审了他五日,不曾开口说话过,无奈之下,只得施刑。”
刘崇誉轻笑一声,看着那满身血污的人,叹道:“没想到你这文弱书生,倒是有些骨气。”对方闭上眼睛,缓了口气,艰难说道:“我答应玉虚道长的,不能食言。”刘崇誉好笑地看着他,道:“林少湛,你实在可笑。”
他不紧不慢说道:“玉虚道长方外之人,如何会握有阴谷地图?你与他同行数月,他可曾坦诚相告?”林少湛急忙辩解道:“道长是不想连累于我……”他说得急促,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满面通红。刘崇誉笑了起来,声音低缓柔和:“他若不想连累你,为何又将地图托付于你?”
林少湛一时无言,刘崇誉在牢房内走了几步,停住身形,淡淡道:“此人是司星细作,蛰伏中原数十年,寻找《赵氏兵书》下落。”林少湛瞳孔放大,声音嘶哑,道:“道长仁德宽厚,如何能是司星细作?”这时一直沉默的黑衣人说道:“三年前此人借宿骆家庄,不出几日庄内大火,全庄数百条人命惨死火中。次年他去了宾罕长孙将军府上,长孙将军敬他为座上宾,不想七日后府上之人皆死于奇毒,加上今年二月甘家命案,此人手上染血无数。”刘崇誉道:“骆家、长孙家及甘家先祖当年追随赵国师,不离不弃,是追寻兵书的唯一线索。而兵书,正是藏在阴谷之内。”
林少湛面色惨白,想起玉虚道长宽厚的笑容,如何能将他与这种杀人狂魔联系起来?他连连摇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冥北眉头皱起,道:“皇上将他交给属下便是。”说着左臂一抬,架上的长鞭飞入他手中,火苗的映射下,长鞭闪烁着可怕的光亮,正是抹了麻油的缘故。林少湛咬紧牙关,绝望地闭上眼睛,冥北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你嘴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