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胜负(1 / 1)
文郡迟疑着,这时身后被人一推,整个身子便失控地往前倒去,她跌跌撞撞,险些没撞上老树。这时听见身后的沉君娇笑道:“这下可好,刘崇誉,真人要拿你的心肉头作祭品了!”
文郡回头看了刘崇誉一眼,心里是极度的害怕,突然明白了侍卫临死前为何眼神那样炽热。她凄声叫道:“刘崇誉……”却见对方嘴唇轻启,轻轻说了句“别怕”,这时老树开口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可抑制的颤抖——
“为什么要骗我?阿九……你为什么要骗我?这几百年来,我上天入地,遍寻不着你的魂魄,你明明没有死,为何不认我?!”他的声音突然悲伤起来:“阿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赶阿由走?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
他像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刘崇誉淡淡说道:“孟章真人弄错了。她既不是长宁皇后,更非赵国师。”
老树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文郡似乎听见在石室以外的地方传来树叶“哗哗”抖动的声音,他声音发抖,道:“那,她是谁?”
刘崇誉微微一笑,道:“真人既已猜到,何需发问?”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文郡一头雾水,却见老树疯狂地大笑起来,整个石室似乎受到了剧烈的地震,晃动起来,细小的石块已经从上面落下。众人忙着躲避,这时老树止了笑声,声音里有无尽的悲哀和绝望,他厉声叫了起来:“阿九!为什么啊?”
“我告诉过你不要相信赵祁由!他不会真心待你的!”
“你为什么不信我啊?!”
老树愤怒地动起来,这时从树干的各个黑色小眼里,突然冒出无数条乌黑的小蛇,吐着鲜红色信子,纠缠在一起,看起来极度恐怖。文郡离树干最近,猛地看见这么多小黑蛇,一时吓得动弹不得。“妹妹小心!”林少湛凄厉地叫着,正想冲上前去,一旁的跨云狮却先他一步,怒吼一声,飞身上前,挡住了几条已经向文郡扑来的小蛇。而与此同时,刘崇誉用力一扯文郡手臂,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文郡回过神来,看见跨云狮已经被无数条小蛇包裹,他挣扎起来,发出一阵痛苦的怒吼,最终全身密密麻麻布满了扭动的小蛇,有的从它眼睛里爬进爬出,有的在他身上咬开个缺口,钻了进去。突然跨云狮肚子里爆破开来,掉出一大团密密麻麻胡乱扭动的乌黑发亮的小蛇,场面极其惊悚可怕。而跨云狮一动不动,有力的尾巴停止了摆动,鲜血流了一地。
“他已经死了。”刘崇誉冷静地说道。
文郡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她大吼一声“不!”接着就要扑上去救跨云狮,刘崇誉从后面紧紧抱住她。文郡发疯一样地挣扎着,见跨云一动不动,心中更加悲恸,此时眼睛被人伸手覆住,耳边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不要看”,她的眼泪从其手指之间流出。文郡悲凄而绝望地大叫:“你说你是神兽,你怎么能这样……”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哭叫一声,瘫倒在刘崇誉怀里。
林少湛瘫坐在地上,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鲜血。其他人原本顾着躲避掉下的石块,猛地看见小蛇从树身里钻出,心里恐惧,正欲杀蛇自保时,突然所有的蛇都消失无踪,石室也停止了震动。
除了跨云狮,一切恢复原状。
众人提剑,举目四望,石室还是这个石室,然而树干没有了,小蛇没有了,石块没有了,跨云狮也不在了。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二王爷一抱拳,对着空中,正欲说话。
空中传来幽幽的叹气声:“我白活了三百年,竟让你蒙蔽了……也罢,也罢……”
二王爷听出是孟章真人的声音,心下大喜,道:“真人,可否出借我朝始皇帝的玉玺?崇熹为了天下苍生,先行谢过!”
孟章真人苦笑一声,道:“伯鸿托老道保管的东西,都在这里。你们有本事,便去取好了。”说完那螺旋状的岩石上方,突然哗啦啦落下一大堆金光四射的东西。刘崇誉立即抱了文郡退避一旁,其他人也连连后退。一路过尸陀林,斗巨蛇都没有死,若是让这些金条砸死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些珍宝哗啦啦竟然好一会儿才全部落完,登时整个石室金碧辉煌起来。所有人站在四围,中间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金灿灿的金条,通体碧绿的玛瑙,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炫丽的鸡血石坠泪璎珞……二王爷身旁最后存活的那个侍卫实在按捺不住,丢开剑,扑过去哄抢珍宝。紧接着一道血光喷出,那个侍卫身体一僵,直直地往后倒去。
二王爷收回剑,面色森然,紧紧盯着刘崇誉,咬牙道:“七弟,今日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去。”他早已计算清楚,刘崇誉虽然功夫不差,但是此时抱了个累赘女人,自然发挥不出来。而最有杀伤力的黑衣人先前地震中受了石块砸伤,一路隐藏伤情,然从气息仍可判断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二王爷心里得意——要是在这里杀了刘崇誉,再手持始皇玉玺,外面那些老臣谁敢不服?果然是兵不血刃的好计谋。他想着,毫不犹豫地要刺剑出去。
黑衣人一惊,正要提剑迎敌,另一人却先他一步,抽剑拦住二王爷的剑锋。二王爷一看,怒道:“沉君,你如何要坏本王好事?”
沉君毫不退让,她美丽的脸蛋向上一扬,露出优美的下颌曲线,冷冷说道:“刘崇誉是我的。别人,不能碰。”
二王爷眼里闪过一道凶狠的光芒,狠狠道:“那就不要怪本王不怜香惜玉了。”说完他剑锋一转,往美人刺去。沉君迎剑而上,两人在石室里连打了十几招,然而沉君毕竟女流,很快就落了下风。她剑被挑飞,接连退后几步,发丝凌乱,手臂上也受了几处剑伤。
二王爷冷笑道:“还要与本王作对么?”
沉君还未说话,这时一旁观战的阎镜说道:“皇上,丑时快到了。”刘崇誉一点头,阎镜取出笛子吹奏起来,地面突然泛起幽光,地面上再次出现一个八卦图案——这个正是“生死门”中的“死门”。
华光闪耀,刘崇誉抱着文郡,跳入死门。阎镜随后跟上,黑衣人将呆愣的林少湛往下一推,也跳了下去,接着是关洵,而沉君见势头不好,连忙手抱受伤的臂膀跳了下去。二王爷丢下剑,颤抖着跪在宝物之间,发狂地寻找传说中的始皇玉玺,口中喃喃念道:“朕的宝物呢……朕的宝物在哪里?”
这时文郡也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于梯道尽头的石门前,她眼神呆滞,喃喃吐出一句:“跨云他……”,刘崇誉淡淡道:“出去再说。”
他们再次走过梯道,这次并没出现异象,而且梯道似乎比进来时要短很多。众人刚出了石冢,身后的入口就消失了,沉君是最后一个跳出入口的。而几乎在冢口消失的同时,众人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吼叫:“不!”正是二王爷的声音——他永远留在了这个可怕的坟冢里,与孟章真人为伴。
而此刻他们眼前,不再是那个可怕的尸陀林,而是一个阵容整齐的军队。为首一人年过花甲,见到刘崇誉立即下马叩拜,道:“臣等救驾来迟,请圣上治罪!”
刘崇誉扫视周围,发现整片榆树林已经被火烧殆尽,一片废墟,明白是阎国师破了迷阵,再火烧尸陀林。他点头道:“你来得正好。”
而阎国师身后,盈盈走来一美人,正是昨夜献舞的罗诗姑娘。只见她对着刘崇誉行了一礼,声音温软动听:“属下已照公子吩咐,二王爷旧部,已经铲除殆尽。”
沉君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她手指罗诗,微微发抖,厉声道:“怎么是你?落施?”
罗诗,不对,应该是落施,冲沉君盈盈笑道:“好久不见了!妹妹。”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人正想偷偷从后面溜走,不想一管碧绿的笛子好整以暇地拦在了他身前。阎镜轻蔑一笑,嘲讽道:“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胜负已定,师伯又要往哪里去?”
关洵“嘿嘿”笑了起来,道:“你这毛头小子也想拦住我?”接着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咒语,这时一声大笑传来:“犬子道行尚浅,自然是拦不住师兄的,不知阎某有无面子留下师兄?”
关洵看见阎国师驾马过来,连忙闭了眼睛,加快念起了咒语。阎国师不紧不慢地打马过来,“哈哈”笑道:“师兄可是想用土遁之法逃匿?”
关洵睁开眼睛,满目惊慌,骂道:“好你个阎真清!”阎国师笑吟吟地说道:“林子四围我已经贴了咒符,恐怖师兄的土遁之法……行不通喽。”
关洵咬牙道:“大家同门一场,何必赶尽杀绝?”他说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从袖子掏出什么东西,再飞掷出去,趁着其躲避的空档,立即拔腿就跑。阎国师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用这种方法的……”
他从背后箭筒中掏出一支箭,架箭弓上,瞄准那个飞逃的人影,手指一松,利箭破空而出,直插其人后背。关洵中箭,缓缓转头,口中一动,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倒地而亡。
阎国师叹息道:“师尊生前恐怕我们师兄弟会反目成仇,以同门之术互相残杀。如今我以箭射杀同门败类,也算不负师尊。”他打马转身,说道:“镜儿,我们走吧。”
而石冢前面,落施笑盈盈地问道:“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刘崇誉将文郡交给军医,自己上了马,正要离开,听见问话,淡淡说道:“杀。”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的军队也随之开拔。
落施冷冷一笑,欺身上前。沉君后退几步,惊慌道:“姐姐,你我当年皆是被选秀官强掳进宫的,难道你不恨他杀家灭口之仇?”落施仰头大笑道:“妹妹果然记仇。然而杀人的那个选秀官已被公子赐死,我是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
她咬牙说道:“人各有主。既然你我不同路,那就别怪姐姐手下无情了。”说完举剑便刺下。沉君刚刚受了二王爷的剑伤,且王爷在剑上淬了毒,如今她身中剧毒,如何能躲避?
那一剑直入腹腔,顿时血溅当场。落施抽出剑,在地上一抹干净,便收入鞘,提步离开。沉君濒死之际,遥遥望向那个坐在马上的俊朗身影,脑子里突然闪过当年的画面——
她在御花园等着,脑中正想着如何脱身。这时身后响起一个低缓柔和的声音:“你就是沉君?”她蓦然回首,与他第一次相见。
园中的红梅花瓣飘飘洒洒,漫舞人间,那少年白衣如雪,似洁瑜无瑕,若明珠灿烂。他微微一笑,沉君只觉得若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四周雅乐轻奏,仙雀环飞,耳边听见他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若是恨朕,也是应该的。”
刘崇誉,这两年我故意落入烟花之地,抛头露面,你会不知?你为何不理会?
刘崇誉,如果二王爷胜了,你不用当皇帝,就永远留在我身边,那样多好……
刘崇誉,我日日夜夜在想,与你月下泛舟,西风弹琴,东山之巅品茶作诗……
如果那样,该有多好……
沉君的瞳孔已经没有了焦距,她美目圆睁,口中喷出一口血,缓缓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