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 初吻（1 / 1）

皇帝颁了一道圣旨，召告天下，称二王爷刘崇熹图谋造反，利用督建祭台之机埋藏炸药，试图引发地陷以弑君王，现已被斩杀于江州。而之后几天他的旧部余党，也一一被清理干净。那日大典场内的一众官员原被二王爷的手下关押了起来，现在皆被释放出来，与二王爷关系密切者均被押了京城刑部受审。而江州的世家大族连忙跟二王爷撇清关系，墙倒众人推，不少人主动献了二王爷当年的罪证出来。

忙完了这一阵，刘崇誉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高喜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突然皇帝轻声问了句：“她这几日还是老样子？”声音里带了几分疲惫。

高喜答道：“自从那日从冢里出来，娘娘便终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看见个旧物就大哭起来。这几日稍稍好转了些，也开始吃些东西了。”

刘崇誉笑了一笑，道：“想来是不会好过的。”说完他便站起就走，高喜在后面急急说了句：“娘娘这会儿在昭山寺。”

文郡挥手打发了侍人，跪在面莆上，看着那尊巨大的佛象，耳旁听着木鱼声，心里稍微平静了下来。她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旁边的思桦急了，要扯她起来，却听见她叹气道：“我这样才好受些，一起来又要难过。”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菩萨能使人不难过，却不能使人放弃求生。”接着一个人紧邻她，一提衣襟，跪在面莆上，旁边的侍人皆惊恐万分，慌忙跪下，以头贴地。

刘崇誉的锦袍下摆正好覆上文郡的裙摆，看起来极其亲密。文郡垂下头，声音疲倦，问道：“什么意思？”刘崇誉道：“跨云狮虽旧伤未愈，若真正发起威来，也不至于被群蛇咬得肠穿肚烂。”文郡听见这个“肠穿肚烂”，又想起那日景象，心内一痛，她咬住下唇，克制情绪。这时刘崇誉又若无其事地说道：“他是顾忌到你在身旁，恐惊了群蛇，使其转而攻击你，因此才受了这无妄的蛇灾。”

文郡猛地站起，膝盖因为跪久了血液不通，险些摔倒。她愤愤道：“思桦，我们走！”

思桦垂了头，不敢妄动。文郡不管她，扭头便走。

未至寺门，一侍卫已经伸出兵器拦截，文郡骂道“让开！”，又愤然踢了他一脚，那人纹丝不动，刘崇誉淡淡说道“让她去吧”，那侍卫才将兵器放下，退避一旁。文郡冲出寺门，又毫无方向地往山林间跑去。

已经是日西时分，山林被晚霞染了一层艳丽的玫瑰红。文郡在林间小路上，时跑时停，时而蹲下大哭起来。她头发凌乱，发钗委地，看起来毫无形象。她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山林尽头，是一片广阔的田野，如今已是秋季，庄稼早已收割干净，大片的田地里是乱七八糟的稻梗，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文郡大吸一口，便在这高低不平的田地上跌跌撞撞地走着。

这片田野极长，文郡走了几步，鞋底就已经是厚厚的泥土，难以继续前行。她叹息一声，仰头看天，不自觉地，眼泪又滑落下来。

她沉默地站在田野里很久很久，久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山林里传来狼嚎的叫声。文郡终于动了一下，缓缓地转身，往回走去。

这时她发现山林尽头，有一个人静静立着，一直看着自己，那人锦袍在晚风中猎猎翻动。文郡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她沿着小路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走，身后那人不紧不慢，始终跟在后面。文郡这个时候心力俱疲，不想再与他说些客气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走。

夜色渐浓，脚下横出一枝，文郡不察，被它一拌，跌倒在地。身后那人慢慢走近，停在她身旁，却不出手相助。文郡也懒得爬起，索性赖皮坐在地上。他们沉默了许久，终于刘崇誉温和笑道：“你赢了。”然后伸手将她拉起。

文郡也笑了，心里沉重的痛苦突然变得不值一提，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要活得更好更久，把他的那一份也活完。”

刘崇誉摇头笑道：“果真是傻了。”他伸手握住文郡的两只手，扳到她身后，这下两个人就像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样，气息相通。文郡虽然才放完厥词，却也不是玩暧昧的高手，立马脸就红了。

刘崇誉贴在她耳旁，笑着说道：“我要在她找不到路的时候，将她带回来。”他声音极轻，带了难言的魅惑。月亮已经出来了，林间的景色带上了柔和的色彩。文郡看见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心脏突突地跳着。这时，刘崇誉叹息一声，头低下来，嘴唇轻压上文郡的红唇。

文郡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顶，耳朵刷地红了。她僵硬地站着，不敢回应他的吻。刘崇誉吻得极其轻柔，像在耳语一般，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握住她双手。文郡背着手，几乎是仰着头与他接吻，她起伏的柔软的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两个身体亲密地拥在一起，十指紧紧相扣，掌心贴着掌心，肌肤摩擦肌肤。

过了一会儿，刘崇誉放开她的唇，看着她月色下潮红的脸庞，笑道：“这才有些女儿家的姿态……”文郡扭过头去不看他，头轻靠在他肩上，心花怒放，感受到巨大的喜悦。

回去的路对文郡而言是那样短暂，似乎眨眼就走完了。回到行宫，刘崇誉放开她的手，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文郡抿嘴一笑，轻点了点头，旁边的宫人已经上前，为她披上淡紫貂皮披风，她看着刘崇誉，眼里是无尽的柔情欢喜，她毫无顾忌地看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不说，最终低下头来，缓步回行。文郡走后，刘崇誉默默立了一会儿，一旁的高喜上前，低声道：“阎公子已在玉溪殿等候多时了。”刘崇誉微微一笑，提步就走。

玉溪殿并非行宫的主殿，位于行宫西南方向，建筑辉煌大气，今日玉溪殿的宫人侍卫被遣调他处，一时显得有几分冷清。阎镜盘腿坐在大殿中央，巨大的殿堂显得他身影更加孤寂忧郁，刘崇誉进来后，命高喜在殿外守候，他走近几步，笑道：“你父许朕七日时间，你却只用了五日不到，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阎镜面无表情，毫无欣喜之色，相反地，他似乎是叹息般说道：“皇上要的东西，就在盒子里。”他说的盒子，正是殿中议案上摆放的一个檀木雕花盒子。刘崇誉看了一眼，却不打开，只道：“上古九大神兽，除却魂飞魄散的追风蟒，其余八者，尽收魂珠。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大可放心。”

阎镜脸上忧郁之情更甚，他幽幽说道：“神兽之魂珠，可以招魂聚魄，起死回生，可谓是神威之巨。阎镜既追随皇上，自然相信皇上不会用魂珠做不义之事。只是……”他眼神幽幽，像一汪深潭，刘崇誉静静立着，只听见阎镜叹息道：“我昔日以为神兽无谋无义无情物，因此数次收魂，并无愧疚之心。此次为了收跨云狮，阎镜先设计重伤跨云狮，后又欺骗师祖，使他误以为林家小姐是长宁皇后与赵国师后人，激其妒恨，趁势杀害跨云。”他垂了头，闭上眼睛，“阎镜又利用林家小姐与跨云狮感情挚深，告诉跨云此番出行林家小姐必有大劫，这才诱骗它同行，利用师祖之力将其杀害。”他苦笑起来，摇头道：“那日我见林家小姐悲恸的模样，猛然觉得自己是个杀人凶手，愧不自已。”

刘崇誉笑道：“你道术并不比你父逊色，偏偏这般心慈手软。”他声音沉静而冷漠，“若有一日，我因计谋不及他人而误了性命，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阎镜看着案上的檀木小盒，突然没了言语，只觉得这冬日夜晚的大殿，似乎更冷了几分。

第二日他们便启程返京了，在路上他们相见的时间很少，总是隔着十几米的车队。文郡坐在马车里，有时想起那个秋夜之吻，心里欢喜，便一遍又一遍地在手心里写刘崇誉的名字，边写边偷偷地笑。

返京途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那日他们行进在山路上时，车队突然止步，文郡以为是乱党余孽，命人一打听，才明白前面路上有一路人昏厥过去。侍卫恐怕耽误行程，已经将其人移至路旁，文郡的马车经过时，正好看见其人侧脸，觉得面熟，行了几米远突然喊道：“停车！”

她下车去看，果不其然，那人虽然面色发黄没了昔日的白皙娇嫩，然眉眼之间依旧可辨倾国之色，正是京城第一伶人沐清伶。文郡见他落难，于是随口命人将他救起，随队返京。

沐清伶醒转以后，发现自己正在皇家车队中，惊出一身冷汗，又听闻救自己的人是允妃娘娘，心里思虑许久，终不明白是何许人。文郡安顿下来后派人找他，那沐清伶看见恩主，仔细回忆一番，才明白是当日在洛王爷上见过的女子。他千恩万谢之后，道出自己是返乡途中碰见二王爷余部造反，同行之人皆被杀害，自己几经辗转，才逃出生天，不想却晕倒路边。

文郡明白事情经过，苦笑一声，道：“你既然让本宫碰上，就是缘分，那便一起随了车队返京，也好护你周全。”沐清伶又是千恩万谢一番，随后告退。

这段插曲对文郡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很快便忘却了；而在沐清伶看来，允妃娘娘俨然成了命里来救他的恩主，他怀恩在心，以图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