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 返宫(1 / 1)
思棋开始是极不待见那个小和尚的,渐渐地待他愈发好了起来,每日烧好饭菜便留好一份放在锅里温着,待大家用完餐后再小跑着给了缘送去。她看了缘的眼神也不同起来,,有时文郡与了缘在树下饮茶,她在一旁站着,也会偷偷瞟上几眼。
文郡自然明白她是动了心思的,然而一个宫人、一个和尚,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的。她虽是这样想,却不敢与思棋说,恐伤了她的心,只得放任下去。
而那了缘,永远一副死寂的模样。不管文郡问些什么,他除了点头就是什么也不说。文郡心想,这样一个人,若是犯了事,官府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线索来的。想着又偷笑起来。
文郡渐渐的喜欢带了缘一起去摘摘菜、舀舀水、散散步。后者虽然永远沉默着,对文郡的命令却是从不抗拒的。有时文郡问道:“我每日找你做事,你可烦了?”他没有反应,文郡知道他是不说谎的,没有反应就是没有厌烦,于是放下心来。
这日文郡带了了缘出去散步,行至一片瀑布前,文郡停下,张开双臂,大口呼吸起来。她笑道:“这瀑布前面负氧离子极高,让人神清气爽,大口大口地呼吸便是最有效的排毒方式。你不妨也试试?”了缘无动于衷,文郡又大笑起来。
她在了缘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现代知识,而不管她说什么样离奇古怪的话语出来,了缘都置若罔闻,面色无异。
文郡大笑起来,说道:“我在这钟山寺住了这么久,山里空气这么好,我肺里的窝囊气全没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我回了宫里,定会想念这里的空气的。”
了缘抬头看她,难得地对文郡的话起了反应。文郡笑着拍他肩膀,说道:“你一定巴不得我立即离开,好放你回去过那青灯古佛的好日子吧。”
了缘闭上眼睛,脸上一片死寂。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文郡想起关于官府逼供的笑话,又笑了起来,正想说出来打趣一下他,这个时候旁边另一个一直沉默的人突然警觉起来。
池城是练武的,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他听见远处有马蹄声靠近,一前一后,一共两骑。马蹄落在石子路上发出特殊的声响,马掌应该是用了上好的乌玄铁打造。前边一人呼吸很重,似乎不善骑术,而且年纪有些大了,而后一人稍微年轻些,体力较好。马的呼吸声剧烈,鼻翼扇动,而且步伐虚浮,应该是连着奔跑了三个时辰左右。
他闭上眼睛,淡淡说道:“娘娘,宫里来人了。”
文郡愣了一愣,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她在这与世隔绝的钟山寺里,竟已住了快三个月了。三个月……山下已经是秋天了吧,好像是,山上有些树木已经开始落叶了。宫里的荷花池应该是一片残荷了吧,那位赛罕公主,想必早已大吹大鼓、风光无限地嫁进宫里了吧。刘崇誉,应该待她不错吧……自己一走就是三个月,又有谁会惦记呢?
她脸上掠过一个悲哀的微笑。
“你每日诵念佛经还是有用的,我这个大恶人果真要走了……”她笑着说道,了缘面色死寂,闭目不语。文郡叹气说道:“可惜了,我与你相处了两个多月,竟只听过一次你的声音……”说完她便盯着了缘。后者睁开眼睛,他眼睛里有睿透的灵气。了缘微微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重又垂了眼睛,不再看她。
文郡叹气,说道:“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不要受恶和尚欺负。”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每天出来散步,可以促进消化。到瀑布这里做几个深呼吸,可以去掉肺里的浊气。”
他又点了点头。
“你们不能吃荤,营养是不够的,你要多吃些豆腐,补充蛋白质。”对方点头。
“若是我还过来,你会高兴吗?”
这次他停顿了一下,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文郡看见远处有两匹马飞驰而来,很快就到了眼前。前边一个老太监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喘气道:“圣上请娘娘回宫。”文郡叹气,看着了缘,总觉得话没有说完。
她这阵子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跟他说,竟养成了习惯,毫无顾忌。一下子要走了,竟有些舍不得。老太监还跪在地上,他等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娘娘?”
“走吧。”她翻身上了马,看见了缘依旧垂着头,像个木偶一般。她想了一想,最后大声说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把名字记下来,日后告诉我,我定替你出气!”了缘一动不动,没有说话。文郡长叹一声,调转马头,离开这里。
他们几乎是当晚就离开了钟山寺。几乎没什么可收拾的,思桦思棋只简单打包了一下贵重物品,便随他们走了。思棋情绪低落,将一个白色信件塞进了缘的房间。文郡思绪万千,躺在马车宽软舒适的软垫上,想了许多。他们一行人出了深山,在京城夜晚的道路上奔驰,终于回到了那个辉宏的宫殿。
她回到禧云宫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宫殿里一片灯火明亮,多安他们喜滋滋地迎在门口。太监去搬了行李下来,思棋去暖阁内打点,思桦则准备香汤浴帕。文郡立即去沐了浴,当她浸泡在飘浮着玫瑰花瓣的香汤中时,闭上眼睛,竟有些怀念钟山的溪水。
再见到刘崇誉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永清宫是皇帝的寝宫,他不去妃嫔那里过夜时便留在自己宫里。然而这次却破了例,召允妃娘娘前来侍寝,这自然又成了宫里的一个新话题。前几日允妃回宫,宫人皆以为她此次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定有一番大动作,然而皇帝却没甚么反应,允妃也常居禧云宫不出,于是争相传道“允妃是要失势的喽”。因此皇帝今日这一举动,使得皇宫的流言又改了方向。
文郡见到他时,他早已沐浴干净,墨发垂下,身着素服,懒懒地靠在榻上。刘崇誉看见文郡进来,立起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笑道:“三个月不见,你竟沾了些仙气回来。”
文郡走过去,在软榻另一边坐下,却不看对方。她一手玩转着白玉杯身,答非所问地说道:“钟山寺是个好地方。”她看向窗外,外边是一片修竹林,苍翠依旧,却炎热不再。
夏天快要过去了。
刘崇誉身子半靠在榻上,偏了脑袋看她,缓缓说道:“听说你这几个月过得舒坦。”
文郡愣了一愣,明白他说的是了缘,不禁苦笑一下。她以为池城沉默且忠心,从不提防,竟差点忘了对面斜躺着的那人才是池城的正主。文郡笑道:“山里清冷,哪比得了皇上?”她拉长了声音,幽幽说道:“美人在侧,艳福不浅啊……”
刘崇誉哭笑不得,说道:“你在吃醋?”
文郡低头不语,她这副模样是何意思刘崇誉自然清楚。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这是要玩火吗?”文郡猛地抬头,撞进那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里,不由得呼吸一紧。
她以为山高水远、青灯古佛的环境,可以避免那野草一样滋长的感情,然而这三个月下来,她喝茶时想到刘崇誉常喝的龙井茶、做饭时又想到刘崇誉常吃的糕点,与了缘说话时脑子里也是刘崇誉的那张微笑着的俊颜。树木落叶时她想到天气寒了,他宫里的冰盆该退了吧;秋风瑟瑟时,她担心高喜忘了给他添件外袍;去溪边舀水时,她想到刘崇誉肯定没有在这样野的溪水里泡过,脸上又不自觉地傻笑……
刘崇誉,你可知我这三个月,一点也不好过?
“我就是在玩火,”文郡咬牙说道,接着声音低小如蚊鸣,“你会陪我吗?”
“不会。”刘崇誉回答道,他的声音低缓柔和,“朕不会冒这样的险。而你,将来也必定要后悔的。”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戏还是要做下去。你若心里有魔障,朕也无可奈何。”他说完便回了床上,闭目睡觉。
文郡干坐了一会儿,迟疑许久,终于站起。可往御床方向没走几步,又突然缩回脚步,跌回榻上,寻了旁边一条毯子立即盖在身上,假装睡了过去。
这一夜之后允妃在宫中重又恢复了人气,虽不及以前,却也不至于冷清。几个妃嫔自然意思意思地来她宫殿里坐了一坐,文郡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蒙古第一美人——赛罕公主。
她依旧是美艳动人的,身上有一股汉家女子无法比拟的野性美。这次得以细细观察,文郡发现赛罕身上最美的却是她的眼睛。那双美目明亮而清澈,像天池流水一样灵动美好,随她说话间那眸间的光彩迸出,煞是迷人。文郡看着看着,不免想到刘崇誉是否也陷进这一汪天池水里去了,心里不禁一黯。
颜妃放下茶盏,叹息道:“妹妹自打钟山寺回来,便意志如此消沉。我见赛罕虽然性情古怪些,倒也不是阴险奸诈之徒,妹妹何需担心?”
文郡一笑,便咳嗽起来。她自打那日从永清宫回来,没几日就染上了风寒,虽不严重,却总是小咳几声,不得安宁。颜妃又叹道:“秋日干燥,妹妹该多吃些生津的食物。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文郡止了咳嗽,已经是满面通红。她幽幽说道:“我在这宫里,纵是病死也没人关心的。”
颜妃重重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文郡,终于叹了口气,道:“妹妹不要妄自菲薄。”她想说些安慰话,可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颜妃临走前,跟文郡提到了一个消息。“快到九月,皇上又要去江州祭祖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文郡,道:“妹妹身体养好些,说不定能随君出行。这可是她们争也争不来的荣耀。”她仰头大笑起来,“皇上决定带去见祖先的女子,那可比皇后还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