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出行(1 / 1)
文郡虽然无意,然而其他宫殿的人却是不遗余力地争夺这个名额。如妃永远是最主动积极的那个,她当初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一幅字画几经辗转落到了皇帝手里。天子赏玩了一番,得知是许家女儿,于是一纸召书将其纳入宫中。而其父许世雄,也由京城府尹一跃而起,掌管刑部大务,与当时的三朝老臣左淼禅分庭抗礼。因此她心念一转,计上心来,花三日时间绘了幅《夏鱼戏莲图》,画工精美,置于宫中。然而据说刘崇誉见到以后,笑言“此画名中带夏,却见远处红枫。如妃喜好色彩,却是画蛇添足了一番。”如妃面色通红,一言不发。
而杜妃虽不像如妃那般招摇,却在这微妙的关头做了些小动作——其父杜宰相上书称病,请求告老还乡。他早先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每每在皇帝用人之急的时候告病,以施压皇帝,达到自己的目的。此次也是故计重施,京都内阁不少官员都是他的嫡系学生,其中利害,不言而喻。他试图以此施压,让其女儿随行江州,以至于未来荣登大典。
阎国师在棋盘上扣下一子,掷地有力,声音波澜不惊:“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帝轻轻扣下一子,登时整盘局形势大转。他微微一笑,沉静说道:“只怕他复生不了。”
第二日皇帝一纸召书,准了杜宰相的请求,一时间朝野轰然震荡,许多官吏当堂下跪求情。皇帝拂袖而去,当天便对内阁进行了大换血,废除掉杜相的旧人,换上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轻官员。此举突然,然而再看那些新上任官员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务,杜相便明白皇帝是谋划了已久了,只待一个借口将他替换下来。而这个借口,恰好是自己送上去的。
他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是无尽的苍凉和无奈。
“狮子长大了,也要有自己的爪子了。”他无奈叹道。旁边谋士急急问道:“大人?”他举手停在半空,青筋暴出,说道:“往日我一作退隐姿态,他便立即妥协。今日看来,竟是装来与老夫看的,好让老夫让下戒心。他既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宜争其锋芒。”
杜相归隐的消息传到尚喜宫时,杜妃面色苍白,沉默许久,才咬牙道:“刘崇誉,算你狠。你我夫妻一场,竟然这样不念旧情……”她一掌重重拍在小几上,恨恨说道:“今日我受的,来日必定奉还!”
这接连发生的两件大事已经够宫里嚼上好一阵子了,连禧云宫的人也八卦起来。“往年皇上从不带女眷祭祖,如今立后之事已被提了好几次,看来皇上是必然要在几位妃嫔中选一位了。”思棋喜上眉梢,乐道:“主子!难不成……”
文郡重重放下茶盏,想起他那日坚定的“不会!”,心里黯淡,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也糊涂了么?竟然这样痴人说梦起来了?”
文郡鲜有这样严厉的时候,思棋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哭道:“奴婢错了!”文郡见她这副模样,察觉到自己口气恶劣,连忙扶了她起来,好言说道:“皇上是何等人物?他久未立后,正是在等待对他最有益处的人选出现。观当今天下,东有天盛,西北有司星,司星国兵强马壮,其国主又是一个虎狼人物,叫我朝如何不提防?两国和亲,虽是司星提出,却也正合了皇帝的意思。此次祭祖,若有女眷随行,必是赛罕公主无疑了。”
她说完,苦笑一下,正要说话,听见外面有人喊道:“高公公求见娘娘!”她忙传见,接着高喜碎步进来,笑道:“老奴参见娘娘!”
文郡抬手,说了“免礼”。高喜又道:“皇上听说娘娘这几日感染了风寒,特让老奴来见见。”文郡扑哧一声笑了,她病了半月有余,皇帝如何可能今日才得知?这样作秀,无非是想在高捧赛罕的时候,不伤着旧人。
她嘲讽地笑了一笑,声音悠长道:“不过小病罢了。告诉皇上,无需挂念。”
高喜道:“娘娘想来是误会皇主子了。圣上这几日忙,今日才想起这件事儿……”文郡一挥手,止住他的话,淡淡说道:“高公公也是忙人,无需向本宫解释这些了。既然看也看了,高公公只管回去交差吧。”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听见高喜在背后叹息一声,说道:“主子捎奴才带句话给您。”
文郡“哦?”了一声,转头看他。高喜笑道:“圣上说,江州地寒,让娘娘养好身子,别到了江州,受了寒气,病上加病。”
文郡大惊失色,慌声道:“你说什么?”
高喜笑了,脸上的皱纹一条条舒展开来。“娘娘好生准备准备,七日后出发。”
这个消息在宫里无疑是爆炸式的,一时间满城风云。而消息的主人公却低调得很,文郡这几日闭门不出,而刘崇誉也没有过来。到了出发那天,随行的队伍有百米多长,出宫时,曲柄七凤华盖伞后,一众宫婢宦官静默地整齐排列,焚着御香,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井然有序地垂目躬身而立。文郡坐在鸾舆中,听见外边百姓磕头声、高呼声,还有礼炮声响。刘崇誉的龙舆在前方,与她相隔了十几米远。
队伍行走缓慢,像一条巨大的长龙蜿蜒向前。到达江州,大概还需要三天时间。他们白日行走,夜间则在当地行宫住下。文郡这才见识了始皇帝行宫工程的浩大——去往江州途中,一共有三座行宫,每一座都是金碧辉煌,极尽人工巧匠之能。第一日他们歇息在玉川行宫时,这座浩大的宫殿有三十六道宫廷水榭,上百各雕廊画道,彼此曲折穿梭,迤逦交叉拱卫而成。琉璃金瓦,飞檐斗拱,巧夺天工。
她站在檐下,被眼前美景所惊叹。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哇!建这样的一个宫殿不得了!不晓得要花多少钱!”
她眼睛一亮,不敢置信,迅速转过身来。“你怎么跟过来啦?”
“嘿嘿……不只是我,你大哥也过来啦!”跨云狮化作人形,摇扇笑道。这时他身后某人嘿嘿笑道:“皇上准许我们林家随行,爹娘年纪大了,恐怕受不了旅途之劳,所以我就来了。”
“所以,我也来了。”跨云嘿嘿笑了起来。
“妹妹,我们是沾了你的光啊。”两人齐齐嘿嘿笑道。
文郡还没说话,就被跨云扯了手臂。
“我们刚刚转了一圈,这行宫好玩的地方倒不少。走!爷带你去看看。”
因为跨云和林少湛的加入,文郡觉得这三日行程,突然有趣了起来。
江州在京城北面方向,气候严寒,所幸这个时分正是秋初,因此天气尚佳。因为江州左右分别是庞大的泰横山脉和御乌山脉,前边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汉江之水在此汇聚,形成了天然的“左青龙,右白虎”格局,且水意指财富,聚水则是聚财,因此江州是天然的、风水极佳的宝地,自开朝始皇帝钦定此处建筑皇陵以来,每年九月,天盛皇帝来此祭祖,已经是几百年不变的传统了。到达江州的那天晚上,便举办了一场浩大的晚宴。晚宴是皇家宴的规格,宴席上除了本次随行的官员以外,还有江州各世家大族。
跨云狮手上拎了件明黄色蝉丝纱衣,高贵却不失飘逸,口中说道:“走!接客去!”
文郡满头黑线,身旁忙着给她梳妆的宫人早已习惯了跨云的存在,因此面不改色。妆化好后,文郡往镜中一看,其人眉目如画,画黛则深,敷粉则白,唇若带露玫瑰,齿若珍珠石榴,腰肢如春分摆柳,不禁啧啧笑道:“我还是出得厅堂的……”
思桦笑了起来,道:“娘娘本来就是美人一个。”
这时镜中美人旁边缓缓出现一个大脑袋,其人眉眼眯起,面容冷峻,冷冷说道:“接客去!”当即被人叩了一脑门,眼冒金星的时候已经被人推攘出来,耳边只听见一个女声:“胡言乱语什么?快出去,娘娘要更衣了。”
跨云狮再见到文郡的时候,已经是在晚宴之上了。他紧邻林少湛坐着,脑袋上红包未消,怨恨地看着坐在皇帝身边那个高贵美丽的女子。
女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过来。“你活该。”
跨云仰头饮下杯中酒,冷冷地回瞪过去。“你得罪我了。”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噼里啪啦地迸射出一连串火星子。
下席官员原本一个接一个地说些场面话,言辞华丽,文郡听不懂,只装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模样,微笑地看着众人。这时席上一人站起,对高位上的皇帝行礼说道:“臣下江州府尹钟客卿,今日得见娘娘凤颜,果然惊为天人。娘娘美貌,上妒黄天,下嫉厚土,前五百年无人能媲,后五百年众生皆愧……”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美言,文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样拍马屁,不觉得恶心么?
皇帝从不携女眷来江州,文郡是第一个。其中意思,众人明白过来,忙不迭地接二连三起身,重又将颂歌唱了一遍,而且一个比一个华丽,一个比一个天花乱坠,有说“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也有说“西施在世,羞愧自尽”的。文郡听得极不舒服,瞟了一眼刘崇誉,见他嘴角含笑,很是受用的模样。最后某花白胡子的老头站起身来,声音苍老沉静:“老夫这辈子见过不少美人,娘娘是最美的一个。”
如果是马屁话大赛的话,那老头子明显夺冠了。文郡学到一招,马屁话不在于多华丽,实在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