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走了半月,终于来到了幽月关。因为山高壁直,身处其中连苍穹也更显高远,两道峭壁之间,枯松倒挂,月光从壁间渗下来,皎如白练,又泠比寒冰,故得名幽月关。
城墙之上,仰之北辰,俯之大坤,此关西接平原,东倚五脏山区,是战略要地。日军从东北边太平县打过来,一旦攻下此地,五脏山区将再无险可守,一旦日军挥戈西向,广大平原即可收入囊中。
七释和纪子自然不知这些,他们只知过了幽月关,太平县便在眼前了。问题在于,他们过不了幽月关。由平原入关易,要出关向东去却难。
虽然被困良久,城内比之山野村庄还是热闹得多。人们各做各的生意,虽然也担心未来命途,可眼下的活路更重要——生意还是要做的,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说起来,幽月关天险难攻,千年历史上只有城中军民被围城以致吃人的记载,却从未有过被谁攻下的败绩;更何况如今守城的是张秉天这个日本人谈之色变的一代名将。
可站在地图前的张秉天心中丘壑却不同:而今五脏山区和平原地区大部军队都被日军牵制,幽月关被困月余竟毫无援军相助,这样下去能坚持多久,三天还是十天,他也不知道。现在关内粮食、兵力都捉襟见肘,日军所以有如此耐心,便是待关内元气耗尽,一击即碎。
刚出锅的包子腾腾地冒着热汽,热乎乎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勾引得胃中的饥饿像一只一只小手,又抓又挠地直伸到喉咙中来。
七释和纪子咽了咽口水,蔫蔫地走了过去。伙计把一屉包子从蒸笼上搬下来,不慎掉落在地上一只包子,包子皮白嫩如少女肌肤,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儿,纪子盯着地上的包子,恳求般看看七释。
七释向伙计施礼道:“施主,那掉在地上的包子,可否舍于小僧?”
伙计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摆摆手:“拿走拿走。”说完便跑去给客人添茶了。
七释把包子捡起来,吹净上面的尘土,把沾黑了的包子皮儿撕下来自己吃了,这才递给纪子。
老板娘饶有兴趣地看着七释和纪子,笑道:“小和尚,你好福气呀!我倒真长见识了,现在和尚也能娶媳妇啦?”
七释忙敛襟道:“不是的,我是奉师父遗命去五脏山求佛的,这纪子施主是从日本来的,要去太平县找她父亲,故而同行。”
本来一脸笑意蹬着门槛儿嗑瓜子的老板娘听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你说什么?她是日本人?”
七释道:“是啊,但纪子施主……。”
话没说完,老板娘已劈手把纪子手中包子打在地上,又吩咐伙计:“阿三,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七释见状,拉了纪子的手便跑,这一路上见得多了,一听说纪子是日本人,不是抓便是打,为免生事,他只好能跑便跑,能躲就躲。两人一路拐来拐去,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纪子眼中珠泪盈盈,眼看又要哭了,七释把两手竖在头顶,“汪汪”学起了狗叫,巷中一只小狗蹲在门洞里,七释叫,它也叫,七释停,它也停,纪子这才破涕为笑。
七释拉了纪子的手走出小巷,一出巷口,迎面便撞上一个人,那人笑道:“小和尚,你倒是会哄女孩子哦。”
七释一惊,抬头原来是李队长,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异地重逢,也倍感亲切。细聊之下,原来李队长的游击队一开始便来幽月关相助守关了,上次他去清风寨也是为了争取寨中势力支援。
李队长看看衣衫破旧的二人,道:“不如先去我那里住几天,你们也好收拾收拾。”
又拉七释,“到了这儿,可不敢乱说这姑娘是日本来的。”
七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李队长不等七释说完,照着他的光头狠力拍了一下:“说你傻你还真蠢!大家都快让鬼子困死了,恨不得生吃了他们,你说她是日本人,找死呀?”
七释道:“可是,纪子不一样,跟大家说清楚便是。”
李队长又拍了他光头一下:“你这一路上解释有人听吗?我告诉你,不想让她死就管好你那张大喇叭嘴。”
七释嚅嗫:“师父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要不然会下拔舌地狱的。”
李队长一边敲着七释的光头一边骂他没脑子,三人一路来到了张秉天的指挥部。
七释见门边有卫兵站岗,便向他施礼,被李队长拉住了:“我借住在张团长府上,你们先睡我屋,反正我也不住。”
李队长自去和张秉天讨论军事部署问题,七释和纪子洗澡吃饭睡觉,舒服得很。
第二天,张秉天听说李队长的朋友投奔过来,特来看望,一见纪子面露诧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又问七释二人从哪里来,路上怎样。
七释答道:“我奉师父遗命去五脏山求佛,路遇纪子施主来太平县找父亲,便同行而来。”
这么说也不算诳语,只故意略去了纪子的日本人身份 。
张秉天向纪子道:“姑娘父亲在太平县高就,可知太平县已落入日本人之手?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跑这么远来寻父呢?”
纪子低头不语,七释道:“她是聋哑人。”
张秉天掏出枪来对准屋内的茶壶开了一枪,七释和纪子都吓得一哆嗦。
张秉天收起枪:“这不是听得到吗?怎么装聋呢?”
又冲七释笑,“小和尚,她既然是哑巴,你怎么知道她要来太平县寻父的?我看这丫头面皮儿白净,不像咱本地农家女儿啊。”
七释心里一惊,嘴上便有些结巴了:“这,我也不知道。啊不是,我知道,她是山下吴猎户家的,过来,过来,找她父亲。对,是这样没错。”
张秉天拿眼瞪着七释,直盯得七释头皮发麻,忽听得张秉天爽声一笑:“是吗?原来如此。
想来和尚不会说谎。”一句话臊得七释脸红脖子粗,只能诺诺点头。
张秉天回身离开,到门口又撂下句:“招待不周,二位见谅!”
七释自悔犯了妄语戒,转而想想也是无奈,只好多念几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