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1 / 1）
行至清风寨，虽没有悬崖峭壁，却也多嶙峋怪石、参天巨木。果然是安营扎寨拥山称王的好去处。山脚下遇到两个背着枪逡巡的壮汉，一个大胡子，一个疤瘌头。
大胡子喝令几人站住，盘问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李队长刚要答话，疤瘌脸便摆手阻止，指明让七释答。
七释道：“我奉师父遗命，去往五脏山求佛，路遇……”尚未说完，大胡子便道：“你坑谁呢？五脏山是走这条路吗？你个和尚来这儿干什么？”
七释刚要解释，李队长忙把他拉到身后，笑道：“兄弟，兄弟，我们其实是要来投奔贵宝地的，您看我这妹子水灵得很；这小和尚么，他来找二当家的，他老人家不是好这口吗……”
说着拿眼神示意疤瘌脸，疤瘌脸一脸会意，忙拽开大胡子，“你还不知道二当家的，别耽误事儿。”
大胡子恍然大悟，也让开路。
七释一本正经道：“我不是来找二当家的，这是游击队李队长，纪子是日本人，我是奉师父遗命去五脏山求佛的，我们走错路才……”
一语未毕，李队长见小和尚拆台，已经一个健步上前，下了大胡子的枪，和大胡子、疤瘌脸二人打在一起。
李队长毕竟训练有素、身手过人，几下便制住了两人，用枪托敲晕后塞住口绑在树后，道：“三天之内饿不死，我办完了事儿再回来放你们。”
秋凉露重，上山的小路十分湿滑，纪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李队长和七释在前面则争执不休：“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能让我说谎骗人？”
“我来是有任务在身，幽月关危在旦夕，我必须争取到清风寨的力量，可是这里支系复杂，须得用些手段。”
“不管怎样，骗人便是不对，你以后要下拔舌地狱的。”
“你别跟我整这些没用的，大事儿要紧，总之你记住不要开口便了。”
“我缄口不言，便是默认你的谎话，这还不是骗人吗？”
“嘿，你这个倔脾气……”
忽闻“啊”的一声娇呼，纪子摔在了地上。
七释忙回来扶起纪子，李队长让坐在路边，帮纪子挽起裤脚，七释忙转过头去。
李队长照着他的秃头拍了一巴掌：“哪儿学来这德行？”
七释道：“非礼勿视啊。”
李队长看纪子脚踝处一片红肿，知道这一下崴得不轻，按摩几下，叹口气道：“算了，看她伤成这个样儿，就算是奸细也报不了什么信儿，不过没伤到筋骨，十来天便好了。我看你们就下山去吧。”
七释喜道：“让我们走？”
李队长道：“本想着你二人跟着我可以护你们一段，但山上局势凶险，你们还是走吧。”
七释闻言便走，李队长叫住他问：“她怎么办？”
七释摸摸光头，不知如何是好，李队长戳戳七释的脑门：“看这样儿能走吗？背着吧。”
七释忙摆手：“那怎么行？我是出家人呐。”
李队长笑道：“你把她当块石头不就完了？”
七释闻言，正色道：“对啊！施主所言极是，心中无魔，便无所惧。施主真好悟性！”说罢背起纪子下山来。
把纪子背上身，七释才发现根本不能把身后的女孩当石头，她不仅轻，还软软的、温热的，缕缕长发垂到七释脖颈中，□□却舒服。
走到林密处，七释担心枝桠刮到她的脸，只得放慢了脚步，捡好路走。
纪子伏在七释背上，因为七释个头比她高，她从来没看到七释头顶还有戒疤，白白的、圆圆的三个点，连成一条线。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几个白点，有点凹进去，除此之外也倒没别的。
七释冷不防头上被软软的手指摸了一把，不好说什么，却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无量心经。
走到绑着俩土匪的地方，七释想着那二人无辜受缚，还是放了好。那二人已经醒转，见到七释便吱哇乱叫，只因为堵着嘴，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七释先放开大胡子的嘴巴，大胡子忙道：“小和尚，快放了我们，要不然看待会儿打死你！”
七释复又把他嘴巴塞住：“施主你戾气太重，还是静静吧。”
接着又放开疤瘌脸的嘴，疤瘌脸道：“小和尚，你发发善心，放开我吧。”七释道：“我贸然闯入贵地，实非本愿，和施主相遇，也就结了因果。师父常说要结善缘，刚才我们闯进来，要是获得了施主允许，也就罢了，可算一桩善缘，不过……”
疤瘌脸哪有闲心听七释布道，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我允许，我允许，你赶紧把我们放了吧。”
七释施礼谢过，便要放开疤瘌脸，却被纪子扯住衣角。
纪子指指李队长的方向，摇头摆手，七释略一思忖，拍手笑道：“对啊！和他们结因果的是李队长，我要是私自放了二人，那李队长的因果可怎么了呢？这倒提醒我了，反正我二人得了他们允许，就等李队长来放吧。”
说完又把疤瘌脸嘴巴塞住，和纪子走到大路上。
二人回到刚才的岔路口，踏上东北方向的小路。一路上人烟稀少，七释觉得腹中□□，看看纪子，早已饿得没有力气。
直走到傍晚，经过一片田地，庄稼还没收，地里的玉米棒早已熟透了，吃不了。又走了二三里路，看到一片果园，外面围了圈三尺多高的篱笆。正是瓜果成熟的季节，树上枣子红彤彤像一盏盏小灯笼，又有大红的苹果、金黄的梨子，七释咽了咽口水，觉得走不动了，便坐在路边歇息。
纪子兴奋地把树上的果子指给七释看，一口银牙整齐地排在口中。
在七释看来那牙却如一道银白色的地狱之门，只待他去犯偷盗之戒。
七释劝道：“这果园必定是有主人的，不经人家允许便摘来吃，形同盗窃，我义不能为。”
纪子听不懂，看七释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这和尚倔脾气又犯了，便噘着嘴不说话；她想要自己去摘，又苦于腿脚不便利，起身尚且困难，更别提翻过篱笆去摘果子。
七释也不理她，只管坐禅，虽然自己的肚子也咕咕直叫，他只当未闻，继续闭目念经。
不久听得呜咽之声，睁眼一看，纪子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睫毛扑闪扑闪，眼泪簌簌落下来。纪子也不说话，只撇着嘴哭。
七释哪经历过这些，一见女孩子哭早就慌了手脚，忙把褡裢中的衣衫递过去让她擦眼泪，纪子也不接，还是哭，她哭的声音不大，两人饥肠辘辘，肚子的咕咕声倒比她哭声还响。
七释叹口气，对着果树低头拜了两下：“弟子如今犯戒，实在是为给纪子施主裹腹，还望佛祖见谅。”
说完便翻过篱笆，摘了几个苹果；见梨子金黄可爱，摘了几个；又见枣子小巧可人，也摘了一些：全都用长衫兜着。继而思忖撩起衣襟兜果子实在失礼，便把褡裢解下来裹在褡裢里，一看竟然摘了不少。
转念一想以后路上免不了饥渴，不如趁这次多摘一些，也免得犯两次戒。这样想着，便又摘了许多，到褡裢盛不下了才罢。
七释把褡裢收好抱在怀中，回头一看一只半大的黑狗正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七释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松开手里的褡裢。他冲黑狗谄媚一笑，黑狗汪汪回应两声，接着露出尖牙向他跑过来。
七释忙撒丫子开跑，褡裢里的果子一路掉。跑到篱笆边，七释飞身一跳跳了出去，但长衫却被篱笆挂住了。黑狗蹦不出来，两只前爪扒在篱笆上，竖起身子冲着七释怒吼，利齿堪堪咬到七释的屁股。七释只好尽力往前挺着肚子，不把屁股送到狗嘴中。
纪子坐在路边看得哈哈大笑，捡了些小石子儿、小土块儿掷过去。一掷不准，打在了七释鼻梁上，七释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下来了。二掷又不准，打在了七释手上，七释吃痛松开了手，瓜果滚了一地，不少又滚回篱笆内去了。三掷堪堪擦着黑狗耳朵过去。纪子抓了五六个小石子儿，一股脑儿全扔了过来，多数中的，黑狗被打中后便摇着尾巴走开了。
这时只听“嘶啦”一声，七释长衫撕裂，后摆掉了大半，挂在篱笆上。七释顾不得许多，把地上的瓜果枣子捡到褡裢里，捧到纪子面前。
纪子浅笑，指着七释的衣服，七释不好意思地抓抓光头。
纪子示意七释把挂在篱笆上的布拿过来，又命他转过身去。七释只听得背后布料撕裂的声音，觉得纪子不时轻轻扯自己的衣服。很快纪子说了声“乃——”
七释虽不懂，却明白她做好了。回头一看，纪子是把断处又细细扯成数个小条，一一绑在一起，倒像是一圈络子，虽然后摆比前面短些，但乍看之下亦无不妥。七释不禁感叹纪子心灵手巧。
两人自取了瓜果吃，七释一天犯了偷盗、非时食二戒，晚上又不免对着月亮多念了几十遍礼佛大忏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