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一路上,不断有人对二人侧目,一个小和尚带着一个年轻姑娘走在路上,这着实奇怪。七释一见有人来便低头念经,但看到纪子坦然大方,反显得自己不够磊落。
路上多数人都朝着七释来的方向走,人群当中,只七释和纪子二人逆流而上。
七释忍不住拉住一个路人相询,路人道:“太平县也不太平咯,已经给日本人占了,幽月关也快守不住了,大家都往西边走呐!”
七释愁道:“太平县被日本人占了,施主怎么回家呢?”
但见纪子一副恬淡无波的神情,知她听不到,便自语道,“师父常说一切随缘,走便是了。”
迎面遇到的路人越来越多,大都劝小和尚不要去送死,也有年轻男人恨恨咬牙,只道小和尚艳福反而不浅。
一路行来,七释大概了解,太平县在五脏山脚下,是上山必经之地,但已在日本人治下;幽月关则是五脏山最后一道隘口,倚靠天险,易守难攻,一旦失陷,整个五脏山区便入日军囊中,将使该地的反抗武装再无可匿之地。太平县驻守日军统领浅仓大佐出动大部兵力,对幽月关势在必得;一代名将张秉天誓死守卫幽月关,现已被困良久,况且兵力、武器悬殊,怕失守只在旦夕了。
七释不管许多,只一心带着纪子向东。行至一条小河前,河水不深,又十分清冽,各色小鱼畅游其中。纪子来了精神,脱下鞋袜挽起裤脚率先蹚水,秋水虽凉,正午却清爽。过了河,纪子坐在岸边石头上,把脚泡在水里撩水玩,七释瞥见那双莹然玉足,忙回过头去叨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再回过头来,纪子弯腰捞起水中一片漂流的黄叶放在草地上,一只蚂蚁慢慢自叶子上爬下来,隐到草下去了。
七释双掌合十:“施主如此慈心仁德,定会得偿所愿,平安回家。”
纪子看七释一眼,兀自拍打着水花。
两人走在小河边,夕阳洒在路上,纪子小跑着踩自己的影子,不时又过来踩七释的影子,七释只是躬身相对。
行至一个岔路口,一往东北,一通东南。
七释正愁没法问路,忽见两个人直向他二人走来,七释忙施礼道:“施主,请问幽月关怎么走?”
这二人长得五大三粗,满嘴胡茬,一个大脸盘子,一个脸上有条长疤。纪子慢慢退到七释身后。
大脸男道:“嘿!是个小和尚。”又看看纪子,冷笑,“他妈的什么世道,和尚都有媳妇儿!”一句话两人都乐了。
疤脸男道:“小和尚,我们这儿规矩,问路得花钱。”
七释道:“好奇怪!你们吃包子要钱,问路有时要钱,有时不要钱,喝水难道也要钱吗?”
大脸男冷哼一声:“别跟我们装傻,乖乖拿出来,不难为你。”
拿了钱,疤脸男道:“我也不认识路,嘿嘿。”接着又笑了,“要是你媳妇问,说不定我就知道了呐!”说着便觑眼看纪子。
纪子扯着七释的衣襟,怔怔往后退了两步。
疤脸男还要上前,被大脸男一把拽住:“老四,你整啥呐!看你这个怂样,跟鬼子有什么两样!”又冲七释笑,
“小和尚,得罪了,兄弟也是穷得没办法,你这两个钱,能让家里孩子吃几天饭啦!”说完便走。
七释忙道:“可是施主尚未告知去幽月关的路。”
大脸男头也不回道:“劝你别往前走了,哪来回哪儿去吧。”
疤脸男也没回头,手指向东南方的路。
七释举步便往东南去,却被纪子扯住衣服,纪子摇头,示意走另一条路。七释笑笑,仍迈上那条路,纪子只好跟上。
暮色西沉,路上人迹也无。
前面不远处有灯火,七释指给纪子看,示意去那边。
忽然几声求救声传来,七释仔细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纪子拽住他的衣袖,拼命摇头,七释把衣袖抽出,循声而去。纪子回头看看冥色四合,慢吞吞跟在七释后面。
走得近了,才听到不仅有女孩子惨叫求救,还有男人的笑语,七释仔细听也听不懂。倒是纪子兴奋地跑到七释前面去了。
小坡后面,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几个穿着军装的人,七释不认识那日本军装,纪子却认识,只见几个日本兵身下的女孩子衣不蔽体,不断挣扎、哭号尖叫。
七释马上回转过头,自语“非礼勿视”,又猛然醒悟,转身道:“几位施主,如此不可。”
几个日本兵早就站起身来,拔枪指着七释,立马便要崩了这秃子,纪子迅速冲到七释前面,冲着他们哇啦哇啦说着什么。
七释一惊:这女施主原来不是哑巴。
几个日本兵稍一犹豫,便扑向纪子。纪子闪躲不及,被他们擒住。
七释上来拉那日本兵,被一把掀翻在地,眨眼间人家的枪便抵在了七释额头,手指勾上了扳机。说时迟那时快,不知谁飞来一脚将抵在七释头上的枪踢飞了,枪口对着漆黑的天空响了一声,震得七释一哆嗦。
几个男人拿着铁锨、锄头等农具,和几个日本兵打了起来,尤其是刚才救了七释的男人,身手不凡,两三个回身就下了日本兵的枪。
短暂的一战结束,原来这几个人都是前面庄子里的。迟迟未归的几个女人在路上遭到了日本散兵的欺辱,家里男人外出找寻,路上碰到游击队李队长,刚好施了援手。
李队长指着纪子道:“这姑娘怎么会说日本话的?”
七释便把二人如何相遇一五一十说了,李队长尚未答言,几个村民按捺不住道:“小日本糟蹋咱们的婆娘,这回好了,日本婆娘撞在我们手里。”说话间便来揪纪子。
七释忙把纪子挡在身后。
李队长问:“你早就知道她是日本人?”
七释摇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李队长看看四周,让几位村民先回家安置,这边他自有主张。几个村民悻悻走后,李队长才细问端详,无奈纪子不通中文,也问不出什么。得知七释二人要去太平县,李队长拍手道:“正好同路,一起走吧。”
七释道:“施主也去太平县吗?”
李队长笑道:“不是,我还有任务在身,要去清风寨走一趟。”
七释道:“那施主还说和我们同路,真是糊涂了。”
李队长朗笑:“不是我和你们同路,是你们和我同路。”
七释施礼道:“施主说笑了,我们是去太平县。”
李队长冷笑:“小和尚撒谎也没水平,去太平县是走这条路吗?”
七释这才想到刚才疤脸男指的路果然是错的。
“再说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走?”李队长说着指指后面跟着的纪子,“人是你带来的,说不定是个日本奸细,你也不一定清白,我可不敢就这么放了你们。”
七释惊道:“施主不敢妄语,我是奉师父遗命去五脏山求佛的,和这位施主也是萍水相逢,当然是清白的。”
李队长道:“自古女子难养,一个川岛芳子曾经搅乱了东北和上海,你以为我会让这个女人扰乱五脏山区吗?”
七释道:“我不知道什么川岛芳子,但我知道两位施主都不是坏人。业力五道内流转,众受生者当然平等,怎么能因为这位施主是日本人就受你怀疑呢?”
李队长笑:“我说不过你,反正不让你们俩乱跑便是,这也是为二位安全着想。”
七释道:“路在我脚下,我要去哪儿便去哪儿,施主还能拦我不成。”
李队长一把拽过纪子:“我拦住这一个就够了。”
七释施礼:“既然如此,二位施主便同行吧,我们就此别过了。”
说完转身便走,纪子被李队长扯住胳膊,想要去追七释,却又挣脱不开,嘴里只喊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七释走了几步,自忖师父嘱咐过有因必有果,现在和纪子结下因果,却在半路弃她而去,算是失信于纪子,只好又折返回来,跟在李队长后面。
李队长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