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深山古庙，历来是清修的绝佳之地。

七释是师父捡来的，打从他记事起，便没出过这山，庙里只师徒两个，整日打水、诵经、礼佛，入耳是清泉鸟鸣，着眼是青山绿水，端地是无欲无求、自由自在。可这乱世之中，哪有安生地方。

一伙强人打着不食日粮的旗号，相中了这个残破古庙，一夕之间占山为王。

七释去禀告师父时，师父还在参禅，七释恭立在侧，许久才发现原来师父已经坐化了。

师父曾立誓终生在山上修行，绝不入俗世一步，而今果然践诺。桌前的素纸上，师父只留了五个字：五脏山求佛。

一抔净土掩了师父，向强人问明去五脏山的路，七释便背着褡裢下山了。

那伙强人无意为难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那头头儿似乎对老和尚的死心怀愧疚，还送了七释几块钱。

二十岁的小和尚第一次来到山下，不只对路边的山野人家、猎寨围栏感到新鲜，连脚边的花草也觉得与山上不同些。及至走到小城中，见到大户人家飞檐高槛、街头小商铺林立，更有汽车等什物，真是越看越新鲜。

让七释目瞪口呆的是，街上竟有男女勾肩搭背而行，男的只穿着裤子，外面也不罩长衫，女的则浓妆艳抹、头发卷曲，本来就不长的裙子还没有袖子，要命的是下摆的开口始自大腿，施施然一路开下来，露出雪白的长腿。

七释看得呆了。

那女郎行至七释跟前，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冲七释莞尔一笑，红唇像个樱桃般绽开，七释忙低下头，口中喃喃：“非礼勿视，罪过罪过！”

又走了半日，一阵饭香飘来，七释这才觉得腹中饥渴，要是在山上，肯定要煮一锅红薯野菜粥的。

不远处刚出锅的热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汽，七释循着香味，不知不觉便来到包子屉前。

伙计殷勤招呼：“小师傅，来几个素包？”七释点头。

伙计拿纸裹了三个递上，七释接过，行礼道：“多谢施主舍斋。”

说完转身即走，伙计忙拦住：“小师傅，您还没给钱呐。”

七释纳罕：“给钱？我没有钱呐。”

伙计道：“没钱你吃什么包子啊？”

七释更加纳闷：“你没说要钱呀？”

伙计冷笑：“这吃包子给钱，天下人都知道，你今天不给钱，就不准走了。

七释躬身道：“施主，我确实没有钱，如果施主不愿舍斋，那我就把包子还给施主好了。”

伙计不肯，只揪着七释要钱。

拉扯中，七释塞在前襟中的几块钱掉了出来，伙计眼疾手快忙捡起来：“还说没钱，这不是钱？”

七释不明就里：“这就是钱？”

伙计捡了一张收下，又从围裙里拿出零钱找给七释：“数好咯，可别说我赖你的。”

七释捧着三个热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可是师父嘱咐过清修必得心静，戒非时食，又说过午不食，眼下已是下午，当然是不能吃的，便捧在手里，留着明天吃。

出了小城，天色渐暗，七释在路边找块石头歇脚，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年轻女孩，怯怯地不敢走近，两眼只盯着七释手里的包子。

七释忙敛襟相让：“施主坐”。

那女孩不敢上前，反而后退了一步，七释把包子搁在石头上，自己退远几步：“施主请”。

女孩这才犹犹豫豫过来，拿起包子开始吃。虽然饿，女孩吃相却文雅，吃了一个，看看七释，七释又道：“施主请！”女孩又吃一个，剩下一个仍旧包好。

七释双掌合十：“施主可在这石上安歇，我走了。”

女孩拿起包子，跟了上来。

七释再行礼：“施主，我们就此别过。”

女孩把包子递过来，七释摆手：“这素包便赠与施主吧。”

说罢往前走，女孩还是跟着。

七释无奈，停下来道：“施主有事？”女孩儿不说话。

七释行礼道：“施主和我一起走多有不便，请施主先行。”

女孩儿站着不动。

七释退到女孩儿后面：“施主先请，我绝不跟着你。”

女孩儿转过身来看着七释，愣愣地打了个喷嚏。

七释看看天色已晚，路上又荒无人烟，便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为女孩儿披上：“施主，野外多獾狗狐狸，未免惊扰施主，我便陪施主一晚，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两人坐在路边，七释坐禅，女孩儿坐在他身旁。

不一会儿女孩的头便倚过来了，不久又滑落在七释的腿上。

七释待要推开，又怕惊扰到她，安坐一夜。

清晨来临，女孩还没醒，七释枯坐一夜不敢动，两腿早已酸麻，秋凉露重，女孩儿的睫毛和头发上挂了一层晶晶的水珠。七释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双手合十，喃喃着“非礼勿视，罪过罪过。”

女孩醒来，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纪子太平県父”几个字，眼巴巴看着七释。

七释笑道：“正好我去五脏山，可以顺道送施主一程。”说完又悔道，“我和施主虽然同路，但毕竟男女有别，同行多有不便。”

纪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七释，并不言语。

七释一拍脑袋：“施主写字给我看，肯定是又聋又哑，听不到我说话，这可怎么办才好。也罢，我就和施主一起走吧。”

七释做出“请”的手势，纪子扑闪着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