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生气(1 / 1)
一连几天,无论姜子韫用什么方法,在她面前晃悠,东方蕙都未曾理过他。他便知道她这气不好消,只是他不知道,一个他编织得更大的谎言,正渐渐浮出水面,捅破只是时间问题。
“蕙儿,我想喝水。”
“你确定要我给你拿吗?”
她这带着质问的语调,全无往日的温柔相待,姜子韫便不敢再提喝水的事。
“蕙儿,我想出去走走,你来扶我好吗?”
“你确定?”
又是这口气!
“蕙儿,你在做什么?”
“......”
不过十余日,已至深秋,长安上空稀薄的冷空气正在迅速围拢,东方蕙洗漱完毕,从屋外叫了拂煦进来,沉声道:“我今日有些乏了,你来伺候少爷歇息吧!”
“是,少夫人!”
东方蕙说完便径直去了里卧,看都没看端坐在榻上的姜子韫。只是拂煦一靠近,幺炙就开始拔剑。
半夜,半城静寂。窗外月如钩,姜子韫听到里卧再无翻身的动静,和每个夜晚一样悄悄起身,无言静坐她的床前,瞧她睡的极为安稳,一头青丝散落开来,还有一缕贴在额头,轻轻为她拂过,小心翼翼试探着轻吻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反应,才有了些许心安。轻轻从被窝里取出她的右手,拆开纱布,瞧着长长的一道疤痕心疼不已,自己怎么总是做不好每件事情,不是让她难过就是让她受伤,明明答应过她不喜欢的事他不会做,如今还撒下弥天大谎又该如何收场,一直想说却又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声如细蚊道,蕙儿,你已经足足有十三天十四夜不理我了,手伤的那么重也不给我看,听幺炙说你当夜举着留血的手独自在石阶上哭了许久,是因为对我太失望了吗?
见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中,姜子韫小心翼翼为她结痂的伤口涂着姜汁和去痕膏,姜汁可以帮她止痒,轻轻吹了吹,隔些时候用温水清洗掉,然后抹上去痕膏,待药味完全挥散后,才又放回被子里。
放下帷幕床帐,看了看床上之人,他小声叹气道,姜子韫,你真是没救了!又傻愣在床前许久,见她面朝里侧翻身,才扭头离开。
只是姜子韫转身一走,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黛眉微蹙,眼神里满满的失落。
十月初二,气温陡降,冬至未至,寒气逼人。
姜子韫一大清早就没瞧见东方蕙,问了几个丫鬟谁都不知,急忙四处找寻,刚出了屋子,就瞧见忧柊在左面尽头的廊下站着,问道:“少夫人呢?”
忧柊指了指身后的书房,姜子韫忙小声道:“她在作甚?”
“和韩康还有一老头在里面说事。”
韩康?那个老是跟着蕙儿的下人,他来这作甚?带着疑问和不安,姜子韫便想挤进书房去,忧柊急忙拦住,为难道:“少夫人说,谁也不让进。”
幺炙在一旁提醒道:“你怎么跟着少夫人没几天,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忧柊为难道:“不是少爷说,等少夫人过了门让我好好保护吗?”
这话是姜子韫说的没错,就是因为他一根筋才派他去的,看来硬闯是不行了,便抬了抬下巴,忧柊立马心领神会,朝着书房道:“少夫人,少爷有事找您。”
“让他进来吧!”
忧柊这才侧身让了个道儿,姜子韫兴冲冲的走了进去,却瞧见韩康表情严肃的站在东方蕙身旁,站在东方蕙对面的老头表情异样,东方蕙则坐在书桌前翻看着几房账簿。
“你有什么事?”东方蕙也不抬头,只是一问。
她终于和自己说话了,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姜子韫忙笑道:“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
“看看,那就是看得见了?”东方蕙也不抬头,依旧冷冷问道。
“呃,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姜子韫想起她说的那句,等你眼睛好了我就离开,这到嘴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东方蕙深吸一口气,合上账本,起身对着两人道:“韩康,钟叔,这账我也看过了,□□两月的收入,逐月增利,尤为九月下旬最甚,夏秋之际气温回寒,不热不冷,易居易行,生意算是回暖,看来之后大家会更忙,辛苦了!再接再厉!”
“是,小姐。”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两位就先回吧!”东方蕙点了点头。
钟叔似是有话想说,却又顾忌着姜子韫,欲言又止,看了看东方蕙。
见东方蕙点头示意可说,钟叔忙道:“小姐,老朽有错啊!老朽曾经私自挪了酒肆账上的银两。”
“这个我知道,可是十两银子你不是到今天为止都还到账上了吗?”东方蕙风轻云淡道。
“啊?小姐您早就知道?”
韩康忍不住道:“钟叔,可还记得中秋之前的那次查账。”
“记得,老朽记得。”
“从那一次,小姐便知到账有问题,十两虽说是个小数目,可私自挪用账上的钱可不是个小问题。能把账做的这般天衣无缝,小姐便知这银两是你拿了去,只是不叫我吱声。差我去了杨柳庄,果不出小姐所料,您家里遇到了难事,钟婶旧疾复发,一时半会您又拿不出那么多银两,膝下虽有一女却是远嫁他乡,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钟叔抹泪道:“小姐,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挪用了账上的银两。如今账也是悉数还清,实话说出来浑身轻松,也不枉夫人小姐对老朽的礼遇之恩,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小姐,老朽有错在先,请你责罚,绝无怨言。”
东方蕙抬头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姜子韫,缓缓道:“钟叔,我等您跟我说实话等了很久了,谢天谢地您说了出来,也算是不辜负我对您的信任,只要说实话,现在都不算晚。罚当然要罚,就罚您十月也不得回家,给我打理好酒肆。”
说实话不算晚,姜子韫在一旁仔细听着,要说吗?
钟叔没想到小姐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了自己,感激涕零道:“小姐,多谢小姐信任,老朽定当不负小姐所托。”
“可是有罚也有赏,钟叔,您如今年岁大了,膝下又无女儿可依靠,为了还这十两也是将庄里几亩薄田卖了个精光,所以,以后就别回庄里了。我记得酒肆后面连着的宅子里还有好多空房间,您多收拾出几间就和钟婶安心在城西住下吧,做什么都方便!”东方蕙缓缓道。
“可,可老婆子还在......”
韩康拍了拍钟叔的肩膀,笑道:“钟叔,您就别哭了,钟婶都在后院住了好几天了,不然您以为烧刀子是谁给您温的!”
“什么?”钟叔有些止不住泪,盯着东方蕙,喃喃道:“小姐,您......”
东方蕙见不得他的眼泪,忙笑道:“行了,回吧,您待我好,我自然要待您好,天经地义的。”说罢,又对韩康嘱托道:“你说的那事,仔细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通知我!”
“是,小姐。”
钟叔再三道谢,硬被韩康给拉走了。东方蕙坐在书桌旁翻看竹简,等了许久也不见姜子韫开口,突然有些生气,将竹简扔在桌子上,看着姜子韫气道:“既然没说的,就出去吧。”
“我站会儿。”姜子韫纠结道。
“那你站着,我出去!”东方蕙拿起两卷竹简往外走,姜子韫拉住她,难过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东方蕙测过脸看着姜子韫,不觉冷笑:“姜子韫,你是没长脑子还是缺心眼,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想看见你?”
“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呢?”
“我,我,我不该,不该对你......”
听到这,东方蕙的表情才有所缓和,沉声道:“不该对我什么?”
姜子韫纠结万分,紧张道:“不该,不该对你用强,不该醉酒,害你受伤。”
东方蕙握紧拳头忍下心中怒火,瞪着他,失望道:“姜子韫,到底是我被你模糊了双眼,还是你本性如此。”
姜子韫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回想她穿过月洞时,回首望向自己时那失望和厌恶的眼神,那是从未有过的神情。若是以前,也只不过是不屑、无视;眼睛瞎了以后,多了温柔、怜惜、内疚;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失望、厌恶。蕙儿,我真就那么糟糕吗?你这样的眼神,于我是□□,直接将我发落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自这之后,东方蕙整日整日往东园跑,姜子韫便整日整日失魂落魄的守在西园。东方蕙偶尔回来取个物件,瞧见拂煦与姜子韫拉扯,也只当空气,取了便走。
姜子韫周遭的气场也因此越发的冷,整日里每个丫鬟都会被训,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去屋子里伺候,哀叹少爷夫人明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怎么动不动就闹了矛盾,真是苦了他们这些丫鬟,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杜玲珑也是从下人那听到了些闲言碎语,又替东方蕙忧心,忍不住道:“你这天天往我这跑,冷落了小叔,就不怕婆婆生气吗?”
姜旭景正缠着东方蕙教他识字,听到娘又语气不对,脸色一沉,嘟嘴道:“娘,吵吵。”
“姜旭景,再说一遍!”杜玲珑垮着脸,假装生气道。
“娘,抱抱!”瞧着娘亲脸色不对,姜旭景适时松开东方蕙,转身抱住杜玲珑的腿就开始往身上爬,而后乖乖坐在娘亲怀里,看着东方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东方蕙这才闲了下来,无奈道:“没事,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
“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不对,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你怎么忍心撇下子韫一个人,他又看不见。”
东方蕙起身看着门外,鹅卵石路上的落叶,缓缓道:“玲珑,我或许才是那个看不见的人,轻易的就被他蒙蔽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