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雨来(1 / 1)
众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姜子韫本想笑着跟东方蕙说没事,可瞧着她站在床边,被血染红的双手凭空伸着无处安放,连衣服也未曾换一件,就那样站着,眼睛哭的红肿,知道她吓坏了,急忙收起笑脸,心疼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呢。”
“我知道。”东方蕙喃喃道。
“那去换件衣服,去把手洗了吧。”
东方蕙看了看双手,回过神来,自顾自点了点头,道:“哦。”刚转身,就瞧见柳伯仲冲了进来,瞧着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提溜着转了一圈东方蕙。
“蕙儿,你伤到哪了?”柳伯仲担心道。
“我没事,你放心。”东方蕙才挤出了个笑容。
姜子韫瞧着她对柳伯仲的笑模样特别不是滋味,连忙装着咳了几声。
两人看了看他,只得出去说,留下越发醋意的姜子韫,他的意思是松开,不是离开。
按照医嘱,应多卧床休息,方能让伤口长的快些。因此,一连三日,姜子韫就待在德仁堂,餐餐饭食皆由东方蕙亲自喂送,她也不恼,只是甚少言语。因姜老夫人传来口信,于十二日傍晚要将姜子韫接回去,所以早早的要为其擦身,换身干净衣服。
东方蕙带着府里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一个端着温水,一个拿着棉布。姜子韫以为她要为自己擦拭,脸有些微红,却不想两人将他扶到床边,其中一个小丫头拧了棉布,就要动手,姜子韫的脸顿时拉的老长。
小丫头不敢下手,退到东方蕙身边为难道:“小姐,你看这?”
东方蕙知道他是故意的,可一想到他差点因为自己而死掉,这些天他的种种无理要求,自己也就忍了,不就是擦个身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小丫头一看姜子韫铁青的脸色,识趣的退了出去。
东方蕙替他宽了上面的里衣,他便赤着上身对着自己,因为要靠近擦拭,只得一手扳住他的肩膀,一手轻轻擦洗,不小心瞧见他面颊微红,不知怎的,自己的脸也渐渐烫了起来,呵,真是,这,九月的天气怎么还这么热。
他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她周身散发的淡淡香气充斥着他的整个神经,看得见弯弯睫毛,莹润粉唇,瞬间想起了那日当街强吻她时的味道,不觉耳根红透。她扣住自己肩膀的手异常绵软,有些微凉,另一只手时不时会触碰到自己的肌肤,姜子韫心下叫苦,这简直,这简直,简直比撩拨更让人煎熬。
她收了手,退开了些,为难道:“能,能不,能不能,只擦上半身。”
“啊?哦,好,好,好。”姜子韫赶紧点头同意,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焚身不可。
东方蕙派德仁堂的坐堂大夫胡大夫跟随姜子韫回姜府并随身照护,而后回了姚府。柳氏早就命人备好洗澡水,让她去去疲劳。她却想倒头就睡,躺在床上,心下想来,姜子韫的伤应该会好吧,既然自己一离了长安就没好事情发生,不如乖乖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应该没坏事找上门了吧。
第二日,天气阴沉,似有雨来。
柳氏早早带着食盒去夕颜居看蕙儿,知道她这几日照顾姜子韫定是累坏了。进门一瞧,人果然还待在床上,只是裹着被子坐着。
“你这是怎么了?”柳氏放下食盒,瞧着她脸色不好,像是着了凉。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掉进无底深井,一直一直下落,没有尽头。这会醒来,又不想起床。”
“行了,起来吧,伯仲这会都已经去当值了,吃了早饭,我带你去散散心如何?”
东方蕙拢了拢被子,朝窗外一看,叹气道:“姨娘,今天怕是不适合出去散心吧,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空隙,东方蕙已经洗漱完毕,柳氏瞧着高兴,感叹道:“你可知道,我多希望多个人真心疼你、爱你、护你。”
“姨娘……”东方蕙嗔道。话音刚落,韩康走了进来,脸色极为难堪道:“小姐,出事了!”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姜家大少夫人在前厅候着,说是二公子他,他失明了。”
东方蕙跟着杜玲珑到了西园偏厅,便瞧见姜家的三位长辈全到齐了,尤其姜夫人瞧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恨意。
“如今韫儿因你受伤失明,你要如何负责?若不是我们去了宫里,你们还打算瞒多久?我可怜的孩儿啊……”姜夫人气道。
姜老爷和姜老夫人都未说话,东方蕙只得看向在偏厅候着的老太医。待姜老夫人点了点头,太医摇了摇头道:“如今失明,有的三两天见好,有的三五年,有的就怕是一辈子了!”
这话说的沉重,东方蕙想想都后怕,若是自己看不见了,余生都在黑暗中渡过那得有多恐怖,若是自小就没见过这缤纷浮世倒也罢了,可曾经看过、瞧过、望过再遇上这般情况确是最最折磨人的,只得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胡大夫的身上,喃喃道:“胡叔,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
“二公子的脉象平稳,所以若是失明,必是头部受伤所致。这头部受伤之人,脑内淤血流散,致使经脉压迫失明也是有的,有的当时发生,有的过后发生,时间也不一,恐怕,二公子现下正是这般情况。”
东方蕙瘫坐在桌旁,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失明了呢?姜夫人瞪着她道:“都是因为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夫人,夫人。”姜老爷急忙唤道。姜夫人不听,瞪着老爷,欲哭道:“我好好的儿子,如今昼夜一般色调,你让我如何不说?以后哪个女子愿意嫁他?你说,你不让我说,你倒是说啊?”
姜子韫被幺炙扶着从内堂走了出来,偏着头仔细寻着声,辨别大家的方位,腼腆一笑,道:“娘,不关东方蕙的事,皆是我自己不小心所致,不怨她,好吗?”
“你倒说得轻巧,我和你父亲百年之后,谁来照顾你,谁来照顾你?”姜夫人心疼道。
“韫儿,你且告诉我,究竟是何人所为?”姜老爷一针见血道。
“父亲,那日实在太过突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为。”姜子韫沉声道。
“是吗?”姜老爷一副狐疑的表情看向幺炙和忧柊,两人急忙点了点头,一脸童叟无欺。
姜老夫人沉声道:“行了,韫儿眼下要多休息,要说都滚出去说。”
东方蕙也跟着众人往出去走,被姜老夫人堵在门口,喝道:“你干什么去?”她只得留在偏厅。偏偏又只剩他们,东方蕙看着仔细听动静的姜子韫,愧疚不已。
“你怎么不走?”姜子韫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东方蕙走近他,仔细瞧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无动于衷,便是真的失明了。再瞅瞅,才发觉他长的也不难看。急忙暗自责备,自己真是不着调。
姜子韫笑了笑:“这人看不见了,听觉和嗅觉反而更敏锐,你的味道,我记得。”
“你为什么不跟姜老爷说出实情,你明明知道那人是谁?”
“你既有心救他,我总不能白白浪费了那枚烟雨令不是。”姜子韫依旧安然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东方蕙愧疚道。
“东方蕙。”
“嗯?”
“能替我拿杯茶吗?”
“哦,好。”东方蕙忙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端到他面前。见他只是伸出手,摸不到茶杯,急忙拉起他的手送到了跟前,小声道:“这里。”
姜子韫顺势反握住她的手,喃喃道:“东方蕙,你走吧,不用对我心存内疚,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走吧,无论奶奶和母亲与你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我好的很,知道吗?你走吧,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再也不要踏进姜府,这里的人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若是以前,我和你之间隔着侯陵,隔着相逢恨晚,那么从今往后,我和你便隔着两重天。我已不再合适,你,走吧。”说罢,又扬着头喊道:“幺炙,扶我进去。忧柊,送客。”
东方蕙被忧柊请出了偏厅,天已是倾盆而泻,大雨磅礴,她不知怎得内心越发愧疚起来。忧柊要为她掌伞,东方蕙谢过他,仍旧接过自己掌着,心下有些茫然,姜子韫方才在说什么,让自己再也不要踏进姜府,让自己不用内疚,这究竟姜老夫人和姜夫人要说的是什么?难道真要自己负责?
姜子韫伸出手,感受着檐前的大雨,自顾自走进雨里,嘲笑自己,说的豪气万分,终究还是难舍。他觉得她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心里如这大雨,悲痛欲绝,难以割舍却又不得不舍。
两人从角门穿到二进院子,瞧见一婆子像是早就候在那,看着他们。
“蕙小姐,老夫人请你垂然居走一趟。”
忧柊急忙道:“二少爷的意思是,让我护送蕙小姐直接回去。”
姚婆子却置若罔闻,东方蕙不想他为难,忙道:“我且去去,你不说,我不说,你家少爷不会知道的。”说罢,看着婆子道:“烦劳您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