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水渠(1 / 1)
自此之后,姜子韫再未出现在东方蕙面前。倒是侯陵日日黄昏后候在姚府外,等着与东方蕙偶遇,偏偏次次都被东方蕙躲过。
东方蕙也不是故意躲他,只是与他相谈一番,见他还未解决夏晓莹的事情,便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如果不能在一起,就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任何暗示,这才是最大的担当;分开了,不去打搅让对方安然生活,这才是最后的温柔。侯陵,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随着岁月流逝,他的目光很难不转,这嫁人就是场没有退路的赌博,所以自己必须慎重,没有所谓对的人,只有最适合的人。
荡荡兮,八川分流。此八川,即泾河、渭河、灞河、浐河、谲河、沣河、镐河、涝河,所以有了八水绕长安的说法,只是连年的过度毁坏周遭林木草地,导致旱情加重。
贞元十三年,春,旱,少麦苗,至于八月,旱甚,井皆少水。
九月初一,几房掌柜的前来姚府报账,生意较以往几个月有所减,但是依然只盈不亏,东方蕙却有些不高兴。待几房掌柜的走后,袁朗留下来,小心问道:“小姐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年后的事情。”
“年后?小姐是在担心婚期吗?”
“不,不是这个。今年关中一带大旱,收成不好,现下已到了九月,我们得早作准备。”
“袁朗不懂小姐意思。”
“你还记得,那日我初遇你时,与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我本家道中落,遭人吞噬家业,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沦为乞丐,幸得小姐慧眼识中有心提携,才让袁朗挽回尊严和面子。你请放心,袁朗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那好,你明日起程前往扬州,金条我已替你准备妥当,你替我去收购一样货物,谈妥价格,有多少收多少,再分批送入长安,切莫引人注目。”
“小姐,你究竟想让我收购什么?”
“明日,韩康会告诉你。”
“韩大哥也与我同去,看来小姐对此次扬州之行格外重视。”
东方蕙笑了笑,看着一旁候着的静言,轻声道:“你若能办好此事,我便答应你和静言的亲事。”
静言脸红不已,急忙跑开,袁朗结结巴巴道:“小,小,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都是我的人,我有什么不知道?”东方蕙无辜道。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蕙便送几人出城,回来的路上,却与侯陵在姚府门外撞了个正着。
这守株待兔的耐心真不一般,东方蕙见躲不过,只得道:“你今日不当差?”
侯陵似有不高兴,道:“今日我休息,若不是我休息,怕是我也见不到你了。”
“若有心就能见到,似你这般日日蹲守,总有见到的时候,你说呢?”
“我知你对我的处事方式有意见,可夏晓莹毕竟与我是竹马之交,这事情急不得,你明知我心里就只有你。”侯陵委屈道。
“我并不着急,我只想你知道,信任,是用来沉淀的,不是用来挑战的。”
侯陵知她的倔强,打心里更加喜欢她,她容不得夏晓莹在自己身边,说明她在意自己。爱不能分割,尤其对她的爱更不能,他也舍不得。只是她不知道,父亲和奶奶在一旁唱着反调,实在是助长了夏晓莹的气焰,说她不听,骂她无用。想要双姝进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现在只求蕙儿能早日进门,以她的聪慧,说服奶奶和父亲根本不在话下。
东方蕙见他堵着自己,又在一旁发呆愣神,笑道:“想什么呢?”
侯陵憨笑道:“想我们成亲的事。”
“所以,我只给你这次机会,别叫我失望哦!”
“你切放心,就乖乖的等我迎你进府,想之念之疼之爱之惜之护之。”
“你若处事的能力能有你嘴皮一半的麻利,就好了。”东方蕙说罢,正欲请侯陵去府上坐坐,却不想打远便有个妇人哭道:“二小姐,可算是找找你了。”一边哭,一边往这边走来。
东方蕙定眼一看,见是清水庄隔壁的刘婶,自己上次若不是她的一梨提醒,也就不会有夜擒姜子韫并把他扔下河的事情了,忙对她心存感激道:“这是怎么了?”
“求二小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老身吧!”
东方蕙急忙扶起刘婶,回头问侯陵道:“要进去喝杯茶吗?”
“不了,你去忙吧!改日我再来。”侯陵笑道,她肯责备他,说明她对自己也不是全然无意的。
刘婶坐在前厅,急道:“二小姐许久都不曾来清水庄了,眼下庄里的人都快无法活下去了。”
“可是因为大旱的缘故?”东方蕙道。
“二小姐明鉴,咱们清水庄因为您的缘故,大家的地里每年收了麦子后都会种一些菜卖往城里,所以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是今年大旱,如今不但地里种的花卉、蔬菜没有收成,连吃水成问题。”
“不是说都水司派人帮你们了吗?”
“说的是呢,都水使者姜大人带着人前去修筑引水渠和水井,可是到了咱们清水庄一带,这引水渠需要在几处地里过,就耽搁下来了。”
“这又是为何?”
“这几亩地是周至县王乡绅的,他不点头,就连姜大人也没辙。”
“王乡绅?可是那个女儿为当今太宗王才人的?他眼下在哪?”
“正是。因为引水渠的事情,现在就住在里正家里。姜大人一动土,他就躺在田间地头要死要活,因为他女儿的关系,姜大人一时也没办法,这王才人的枕边风比什么都可怕!”
“这个还是少闲话的好。既然今年收成不好,你还是带着大家多采些野菜以备过冬,比如莼、蕨、薇、荠、蓼、苍耳、马齿苋什么的。”
“这个,我一老婆子人微言轻,说了估计也没人相信。那这引水渠的事,二小姐您看?”
“我这就给里正写封信,你且带给他,明日我去看看。”
“有小姐这句话,老婆子就放心了,小姐是个顶天立地的厉害人儿,您说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
九月初四,都水司的马车前往清水庄,姜子韫还在思量怎么说服这个王乡绅,却不想里正一脸赔笑道:“可以动土了,王乡绅说了,牺牲他的地造福大家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姜子韫纳闷道:“他怎的松了口?”
里正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陪着都水司的人查看修筑情况。
庄里零时搭建了一处草棚子,几个村妇聚在一处,为出力动工的乡亲们煮茶。刘婶最为高兴,因为大家都羡慕她,说是那位官家小姐会帮忙,人还真就帮忙来了,刘婶觉得自己倍有面子。
“我说,刘婆子你咋就说动了呢?”其中一个村妇道。
刘婶笑道:“哪是我说动的啊,我就是提了一下,小姐就同意了,根本没费我的唾沫。”
几个村妇七嘴八舌感叹道:“还是小姐心善,为大家谋了营生不说,还帮咱们想着过冬的储备,现在还帮咱们说服王乡绅,真是个菩萨人儿。”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谁说不是呢,改明儿个我得去庙里上香,替小姐多多祈福。”
姜子韫正准备来棚里讨碗茶吃,九月的天,过了晌午还是格外的热,听到几个村妇闲话家常,笑道:“这是要为谁祈福呢?”
其中一个村妇激动道:“自然是我们庄里的小姐。”
刘婶急忙咳了几声,示意几个人少说,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姜大人辛苦了,若不嫌弃地方简陋,就喝碗茶吧!”
姜子韫不明白一个心善的小姐有什么不能说的,也就不以为意。转身对一旁的里正道:“怎的这王乡绅就松了口?”
“这多亏了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真是个好人儿。我们这清水庄祖祖辈辈都过得是穷日子儿,遇上个风调雨顺的年月,这一整年也只能解决温饱。自从小姐来了以后,少年聪慧,早早的劝我们闲暇时多种一些葵、藿、韭、菘、荠和花草卖到城里,我们才年年有了些盈余。今年大旱,她听说了以后,劝我们多采集些野菜、打些猎物晾干以备过冬,还亲自来劝说王乡绅,三言两语便劝动了。”
姜子韫听完,佩服道:“那你们的这位小姐还真是厉害,如今在哪,我得亲自感谢。”
“小姐已经走了。”里正无奈道:“我家小姐快要出嫁了,不然倒与姜大人甚是般配。”
“是吗?那可要恭喜她嫁个如意郎君了。”姜子韫笑道:“那里正可要多多督促乡亲们修筑好水渠,别辜负了你家小姐的一番苦心。”
“一定,一定,姜大人只管放心。”里正保证道。
待里正去监工,幺炙在一旁笑道:“这位小姐也很厉害啊!”
“为什么说,也?”姜子韫喝了口茶,纳闷道。
“这厉害的小姐的又不止这一位,不是还有二……”幺炙没敢说下去,因为公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田间地头,扯着里正问道:“你们小姐姓什么?”
里正吓道:“东,东,东方,怎,怎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