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除夕(1 / 1)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腊月廿六,忠武侯长子迎娶指腹为婚的蔡国公庶女,长安城大喜。
北府迎尘南郡来,莫将芳意更迟回。
虽言天上光阴别,且被人间更漏催。
烟树迥垂连蒂杏,彩童交捧合欢杯。
吹箫不是神仙曲,争引秦娥下凤台。
姜子凡其实心里有别扭,有些许不痛快,咽不下那口气执意娶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杜玲珑。
他这心里的别扭,正是当初东方蕙种下的。那日和子韫两个人去杜府接人,犹记得那晚她说的话:
“她是个性情中人,爱憎分明,容易沉迷感情,也容易被感情所伤。”
“你若不喜欢,就别娶她。否则,会害了她。”
姜子凡与杜玲珑行沃盥礼的时候就发觉她表情严肃,想起之前东方蕙说过的话,好不容易等到诸礼结束将两人送回洞房。
见她坐在妆台前,屋里的烛光摇曳,姜子凡想起她一脸严肃面无表情的与自己行礼,心下有气:“你为什么不逃?”
“我为什么要逃?”
“罢了,我去书房睡。”姜子凡说罢,抱了帐里的一床大红被褥,转身就走。
杜玲珑唰的起身,最外面的绿衣也因为动作太大,脱落下来,却顾不得捡起,气愤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甚是无趣!既这般,何必娶我?”
姜子凡忍着心里的不痛快,无奈道:“既知我的无趣,又何必嫁过来?”
杜玲珑一拳打在桌上,金镯玉串咣当作响,气道:“好好好,我也不难为你,明日我便回娘家,和离便是,不为难你!”
姜子凡此刻不想与她争辩,放下被褥,强硬地拽过她的右手。
杜玲珑负气抽离却动弹不得,见他眉头紧皱,掏出手帕轻轻将自己的手包了起来,纳闷道:“你这又是何故?”
“我知你不喜欢我,可没必要伤自己!”姜子凡缓缓道。
“这话怎么说?”
姜子凡便将那晚东方蕙的话原封不动的说出来,见她咯咯笑出了声,纳闷道:“我又哪里说错了吗?”
杜玲珑坐回桌旁,给自己斟了杯茶,细细品着,心情大为舒畅。
姜子凡见她这情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心下更不是滋味,也坐回桌旁,接过她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只是不语。
“所以,你是为了蕙儿的那些话一直不痛快着?可你为什么不说?”
“你不欢喜,说有何用?”
“你怎知我就不欢喜?”
“那你为何行礼时一脸不悦?”
“那是我紧张的。”
“可你,可她说……”姜子凡突然明白过来,东方蕙分明就是故意与他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就为了让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玲珑不喜欢自己的事实,她倒是聪明,利用自己的不甘心过早的让自己对玲珑有了情愫,他也确实,惦记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直到今日。东方蕙有句话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性情中人,爱憎分明。还有东方蕙没说的,她的个性这般随性鲜明,还这么,光彩照人。
烛台燃了过半,姜子凡却坐在桌旁喝了整整一壶茶,杜玲珑已经有了些困意,起身走到床前放下帷幔,扭过头问道:“你不是说要去睡书房,怎么还不走?”
“走了,会生出许多非来!”姜子凡抱起被褥放在床前的地上铺开来,自顾自睡下。
惊的一旁的杜玲珑目瞪口呆,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左右为难,想了半天,只得去吹灭红烛。
“别吹,红烛燃到天明才吉利!”
“哦。”杜玲珑只得爬上床,乖乖躺下。
“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东方蕙?”姜子凡躺在地上道。
“嗯。”杜玲珑躺在床上道。
说完这句,两人突然尴尬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谁也不肯先开口,但两人都知道,空气里有种情绪蔓延开来,他俩至此便不再是毫无关系的人了。
良久,姜子凡柔声道:“你且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碰你!”说罢,半晌也未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睡着了,轻声唤道:“玲珑,玲珑。”
杜玲珑本沉浸在害羞中,突听他唤自己,急忙起身,一手撩起帷幔,一手撑着床边,道:“怎么了?”
结果,她太着急左手扑了个空,人整个栽下床,好巧不巧,栽在姜子凡的怀里。
姜子凡也吓一跳,双手结结实实的接住了她,揽在怀里,耳鬓明显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温气,一阵痒,偏了偏脑袋,道:“怎么,想我陪你睡?”
杜玲珑羞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满面涨红,急忙爬起来再不敢看他一眼爬上床,钻进被窝,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这一夜,姜子凡见她,再未转过身来。
除夕,太宗赐群臣屠苏、柏叶,并未命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与学士、宗室诸王以及驸马们入阁守岁,早早打发他们回府与家人团聚。
长安城里,万家灯火,家人围在一起,饮屠苏酒,食胶牙饧、春饼等,亲友之间馈送鸡丝、蜡燕、粉荔枝。又有以盘盛柏叶一支,柿子、桔子各一个,请亲朋分享,柏叶、柿子、桔子寓意“百事吉”。
因着家家户户要守岁,彻夜不寐,直待元正日破晓。正所谓: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侯陵为了驱散困意独自坐在廊上,望着夜空,心里抑制不住的想着远在扬州的东方蕙。好多天没见她了,甚是想念。
去了东方府几次都未见到,直到东方老爷告知,才晓得东方蕙因要回乡祭祖,便早早的去了她远在扬州的舅舅家,此刻,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哪怕一点点也好。
杜玲珑第一年在姜侯府过除夕,兴奋的不得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她瞧着小叔子格外沉默寡言,尤其与自己的欢呼雀跃想比,偷偷对一旁的姜子凡道:“他这是?”
“管好你自己!”
“切,不说拉倒!”
昏暗的地牢里,只有一星烛火透着生气。
一个人在暗里靠墙坐着,闭目听着外面时断时续的爆竹声,将头深深埋在两膝。旁边的两人,早已和衣沉沉睡着。嗖的一声,一只老鼠打面前毫无顾忌的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