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寒紫(1 / 1)
白泽端起酒杯欲一饮而尽,慕雪凉透的手却猛地将酒杯拿过,他见她勉力一笑道:“入秋夜凉,我将酒热一热。”
手颤抖着将那壶酒端了出去,穿过冷冽的风,暗夜的走廊里唯有她白衣翩跹敛衽不胜衣,一把尖刀穿梭而来丝毫不差地抵在她的咽喉处,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为什么不把酒给他喝下!”
黯淡的天光下,那人一张陌生的面孔,眼角眉梢肆意的杀气却是朔月独有的——杀手的标志。
她站定,只淡漠地看着来人一言不发。
“你难道忘了,五年前是谁灭了秦氏满门?是谁害得你家破人亡?”
她漠然,仍旧一言不发,那人的手微一用力尖利的刀刃下一刻就要刺入她的肌肤,电光火石的刹那,她只抬起左手猛地一掣肘,刀刃偏离翻折稳稳刺入那人的肩胛骨,清冷的眸光里杀机毕现。
那人不怒反笑:“看来你竟爱上了他?呵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朔月里最无心的杀手竟然动了情?”
她的手猛地一用力将刀刃更进一步刺入,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缓缓传来,那人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直冒,却冷冷讽刺她:“你的命是主上救的,你是主上一手培养出来的朔月第一杀手,所以……不要妄想背叛主上,我会……杀了你!”
“你们皆道我无心,无心之人谈何背叛?”她冷澈如雪的眉目隐隐浮现残酷的笑意,绝美无双的笑颜带给人至深的战栗,:“不要忘了,我的刀是最快的,想杀我,你还没有资格。”
她猛地抽出匕首,另一只手中的酒壶杯盘应声落地,在暗夜里发出哐啷脆响,那人狠狠看了她一眼捂着伤口消失在夜色里。
她驻足在夜色里,仰首望天,一双手不期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她知道是他。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哑声道。
“不小心碰了一下……”她淡淡道,另一只手将染血的匕首悄然拢在袖中。
他不再多问,只在这凉夜里静静地抱着她,紧紧地紧紧地。
翌日,天微亮,慕雪着一袭红色软绒披风立在风中注目白泽远行的身影,似是想将他的背影永远地记在心中。
早在他为了救她,废掉了右手时,她就知道,她这一生再也成不了他身边的那把最危险的刀。
她是朔月里最无情的杀手,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最是无情之人若动了情,却是刻骨铭心的。
组织费尽心机将她送进王府,千方布局万方设计却独独算漏了她的心,如今一步错,步步错,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
祁北,江城风动,武林江湖势力齐集,目标皆是暗杀安平王白泽!赏金:十万两黄金。
但在白泽前往江城的一路上,却有一支神秘组织替他除去了这大部分的路障。
江城反夏起义军头领薛重书信一封请白泽于沙月岭一见——以师父的名义。
白泽赶到时,薛重的几名手下前来迎接。
祁北已入秋,沙月岭上漫山遍野的紫薰花已经开了,大片大片的流紫幕天席地,漾月烟波,有一揽天下紫意的架势,一弯小小的湖泊嵌在这沙月岭中如紫月寒星。
不想这荒蛮祁北之地竟有如此美景。
霍的,一片雪样光华一闪而逝,白泽蓦地停下脚步,只见远处山野上有丛丛紫薰花瓣团团劲舞飞扬而出,漫成流丽的云霞,冷削的玄杀之气纵横而起,错落而下,那瞬间,一道紫衣身影忽隐忽现。
那人正在舞剑,剑招矫健如劲松舞清风,清逸如飘雪降凡尘,转身腾空,剑挑水面,水袖利刃在一片飞水冰片中刚柔并济,势不可挡,剑——杀人之利器也,却被此人舞得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白泽不觉呼吸略有停滞,那身影为何……为何与慕雪那般相像?
“那是谁?”他问。
“启禀王爷,那位是紫衣护法零。”
“紫衣护法……零。”白泽低声道,再抬眸,那紫衣身影已再望不见。
薛重以沙月岭为据点,立下山寨,屯兵五千,祁北的大部分的势力皆在他手。
白泽一袭便衣来到山寨时,那双腿残废的老人正坐在轮椅上等候多时,这位老人曾在沙场立下无数战功,如今满头鬓发几近全白,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只是一双眸子依旧如盛年时那般锐利。
“薛重参见小王爷!”老人见到白泽当即挣扎着下了轮椅要来跪拜。
白泽连忙扶住他道:“师父如此大礼,徒儿如何受的起。”
“小王爷竟还称老朽为师父,老朽……”老人看着昔日的小徒如今的大夏朝王爷对自己仍旧这般尊敬,当下老泪纵横。
推着师父走进议事的屋子,白泽发现屋中的一切布置全如靖南王府当年的摆设,主位上放着一张牌位——靖南王萧公治之之灵位。
白泽心下颇为触动,师父从前在舅父部下便是最忠心的一个,如今舅父逝世多年,薛重却依旧对舅父有着最深刻的敬意。
薛重让白泽推着自己走进屋中之后,径自划着轮椅在靖南王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白泽亦上了一炷香。
然,烟熏袅袅,薛重忽道:“小王爷,此次您会亲自到祁北之地来,意欲何为,老朽自知,薛重在此与小王爷明言,薛重绝不会同意招安更不会投靠朝廷!”
听薛重这么挑开明说,白泽已然明白,如他所料,师父的性子绝不会同意招安,那么,白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老朽今日还有一言想问小王爷。”薛重看着眼前的青年,眼底闪过满意的光芒,他直言不讳道:“王爷可还记得,十三年前,老王爷和萧皇妃是如何死去的?”
白泽脸色轰地惨白,他自然记得,他怎会不记得,又怎敢忘记。
“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十三年前,当着三军的面,他亲手杀了他的舅父,他的母妃为了不让他为难,自尽而亡,那一天是他黑暗一生的开始,他怎会忘记?
“不!不是您!是白炎!”薛重定定看着他,风霜刀剑中磨砺而出的沉着声音一字一顿扎进他心里:“小王爷,为了萧家,为了王爷,为了皇妃,我们要报仇!我们应该倾覆大夏,杀了白炎,以正萧家之名,薛重将永远追随小王爷,以王爷马首是瞻!”
“倾覆大夏。”白泽喃喃着,耳畔响起那一日孟屿的话。
“王爷可会反夏?”
他答:“不会。”
他若反,整个大夏朝响应他的人将不计其数,当年靖南王一役,被无辜牵连的人何其之多,若他起兵,追随者必然不少,是以这些暗刺之流亦是白炎如此忌惮他的原因之一。
然而,他不能反。
白炎称帝至今被百姓颂为一代贤君,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国力强盛何止数倍,周遭不安小国皆对大夏俯首称臣,这是在父皇手下都没有出现过的盛世,而他若起兵,百姓何其无辜,天下又会出现更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天下对萧家不仁,而他却不能对天下不仁。
“师父,此事以后休提,今日之话本王只当从未听过。”
白泽对着舅父的灵位恭恭敬敬地三揖,神色冷淡。
“本王受皇命来此招安,既师父有明志,本王亦不勉强,只是他日本王或许会与师父兵戎相见,刀剑无眼。”
薛重坐在他身后,眸色暗沉如墨,片刻他微微叹息,道:“小王爷何苦如此,当年若非白炎矫诏,王爷才是大夏的正主,萧家也不会罹此大难……”
白泽淡淡一笑,笑容里含了一丝苦涩:“师父该明白,其实本王从无称帝之心。”
他不在乎什么皇位,可是偏偏就是那张皇位让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薛重自知多说无益,只道:“那就请小王爷务必收下老朽的一件礼物。”
面对薛重的妥协,白泽略感奇怪却不做多想只问:“是何礼物?”
“老朽自十三年前一手创立的杀手组织——朔月!”
此言犹霹雳过耳,白泽不可置信,朔月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一个个皆是绝顶高手,冷酷无情,曾一夜之间灭掉过江湖上四足鼎力的四大家族,传闻朔月一出,血雨腥风,天地无光。
而眼前的老人竟是那杀手组织的创始人!
薛重缓缓道:“朔月中收留的人皆是十三年前侥幸活下来的人,他们都自愿加入朔月成为死士,为我效忠,只愿有一天可以亲手手刃他们的仇人!”
“如今我把朔月交给小王爷,从今日起,小王爷就是他们的新主公,他们将为小王爷效忠,”顿了顿,薛重又道:“即便小王爷并无起兵之心,老朽还是想将朔月交给您,保护您将是朔月最大的任务,毕竟萧家只剩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