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倾一念(开更了!)(1 / 1)
祁冀被眼前这一出一唱一和蛰起了身,心里挂着火,沉下声道:“胆子不小,假话都扯进宫里来了,照你这么说,你跟苏家有婚约,徐家怎么还上人家里提亲去了?”
宋炆升淡而不厌地笑着,“多谢王爷提醒,”一扭脸又对皇后揖了一礼,肃声道:“既然娘娘问起,臣斗胆向您求个恩典,臣与苏家有婚约在先,先前苏家姑娘尚未及笄,不便透漏,好女多家求,秦家人的心思臣理解,只是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可违,臣请娘娘做主。”
祁冀一哂:“没个凭据说什么漂亮话,真把自己当能人儿了!”
宋炆升反问:“王爷说的凭据是什么?婚书?这个微职那儿还真有,不成隔天请您瞧瞧。”
藏的乖的卖傻的,胡搅蛮缠,祁冀虽恼恨宋炆升回回赶趟坏他好事,眼下却不耐多跟他婆妈,只朝着皇后恭了恭身道:“儿臣请娘娘成全。”
话已至此,杜司茵很识趣儿地请辞离开,大殿空寂响彻她的鞋音。
皇后眉间拢着愁雾,默了默,眼神复杂地看向他道:“老四……”
祁冀心下轰然一声,泱泱大国,皇城内外左右逃不出一个权字,人心隔肚皮,今儿还拿好话拉拢,明儿就变脸做局子,胳膊粗的刻薄腿儿细的,拿人的性命终身做筹码,环顾四围,内殿里的一物一什在他眼里变得遥远又陌生,祁冀躬身一揖到底对凤座上的人道:“儿臣明白了,您多保重身子。”
皇后结舌,悻悻止住话头,帝王家情面虚无,亲情缥缈寡淡,最是指望不上。看向殿中,祁冀浓眉星目,颌缘明晰,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一棵树上结出来的果子,味道差不离,论起来,兄弟几人中,祁冀跟薨逝的太子样貌最为相似,低俯着身,露出肩背的彩绣龙尾,让她想起太子生前恭恭敬敬请安的模样,目光一个飘忽,他们二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仿佛他一抬头,太子还如先前那样冲她浅浅笑着。
祁冀抬头挺腰,背过身跨出殿外,身影清冷孤绝,皇后一个怔愣回过神,张了张口缄默下来。
日光偏移影进殿中,地砖头波光涟涟,宋炆升沐身其中,躬身等候。
皇后心底滋生的愧疚一丝丝消溃,语调里透着疲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罢。”
宋炆升敛垂眼皮道了个是,日光降在地头折射进眼底照的他心头豁亮,一念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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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凋了大半,只余叶子深深浅浅撑在池面,一条丹顶锦鲤缩头缩脑晃尾游近池沿,像极了她在他面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祁冀叹了口气,难为他一大老爷们儿三天两头为情长为情短的,她又是个给脸不兜着的,不识抬举,偏他被她吃定了似的,不忍在她身上使硬手段,一波三折反倒让旁人捡了便宜。
皇帝日理万机,跟他之间从来只有君臣之礼,不尝有过父子天伦。年之十五受封郡王那日,他直撅撅地跪在养心殿中谢恩,满腔的不甘屈辱,皇帝埋头理着奏折,半晌抽出空,跟往常一样高高坐在云端里头俯视他,眼神不屑只把他压进地砖缝里,冰凉灌顶的话语至此烙在他心头:“有功夫惦记那些个虚头巴脑不值斤两的名头儿,不如滚回去寻思寻思自个儿多大能耐。”
身旁缓步走近一人,锦鲤受惊蜷尾游向叶间深处,祁冀拉回思绪侧过身问:“安公公,圣上那儿怎么说?”
安如涟拉出一张笑脸躬了躬身,迟疑道:“圣上在奉天殿修行,眼下恐怕不方便见您。”
见他眉头紧锁,安如涟斟酌了下,放慢语气道:“方才奴才路过储秀宫,贵妃娘娘还问起王爷来着……您看?”
祁冀拉长音哦了声问,“好长时候没见着她老人家了,娘娘她身子还康健罢?”
安如涟低眉顺眼地应着话:“奴才瞧着气色不错,这不,刚还在廊子下头逗八哥儿呐。”
祁冀点头,一面掸着衣袖,一面抬步越过他身说:“趁娘娘得空,我瞧瞧她老人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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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保媒”冯二奶奶嘴大话多,说起话来跟泄洪似的,哗啦啦止不住,抽刀断水水更流。
秦夫人眉毛微挑,露出一不耐,截断她话对苏老太太笑道:“您别怪我这儿着急,实在是觉着俩孩子登对,年前能把事儿办了,都跟着沾沾喜气不是?”
她能不急么,亲儿先天不足,还是个绝香火的病症,体面人家哪儿舍得让自家闺女嫁进他们府里遭罪,宫里贵妃指的这条路子,手段见不得光不要紧,结上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才是实打实的买卖,面子不值斤两,横竖让人说去罢。
苏老太太绷着脸,压下火气道:“这事儿急不来,你看她二伯不在家里,我也拿不下主意。”
秦夫人脸冷了半边,嘴上仍噙着笑道:“您德高望重,说话顶用,苏大人那儿还得劳烦您修个信,不成我这儿给加个急,早些送去。”
四下里一看,赵氏,小赵氏姑侄俩闷头坐着,平时俩人就是闷葫芦罐儿的性子,老二两口子能说会诌的不在,这会子遇着人发难,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好汉不吃眼前亏,苏老太太计较了下,缓了缓语气道:“既这么的,那就等他二伯回信了再说罢。”
秦老太太不耐她这番推三阻四的举动,出声道:“你看咱俩人都半截身子埋进土的人了,再耽搁一会子明儿就蹬腿儿了,有什么敞开了说,我也不怕人笑话,你们家姑奶奶还好罢?今儿上家里来,不为别的,求你个准信儿,不瞒你说,我这儿聘书都归置好了,怎么着你得请你先收下。”
直言快语的,搅的苏老太太心烦意乱,当初半推半就应下的事,如今再不情愿也得打碎牙往肚里咽,侯府积攒下的名望不能败尽在她手里,可苏君是无辜的,她的明珠儿呐,镶缀到破口袋上,白白给糟/蹋了。
屋里一时没了话语,冯二奶奶抽冷子插了句话:“要说这往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呐,三爷不过是身子骨弱了些,咱家姑娘是颗福星,三爷沾上喜气儿,不定就好了!”
秦夫人忙接上她话:“可不么,老话不常说么,一物降一物,碰对人儿,老天爷也做不得梗。”
屋外树枝叶簌簌作响,侧间里苏君惴惴不安,只等苏老太太点头,她这辈子的姻缘就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后悔倒是没有,苏晴的命总得人救,只是想起一人,她心里就凉哇哇的,恨秦家趁火打劫,怪他们没缘分罢,往后遇着他,他还能容她客客气气地喊声“六哥”也就知足了。
见苏老太太脸色忽明忽暗,僵着嘴角不说话,秦夫人递出一个讨好的笑来,“您府上老家是霸州的罢,姑娘嫁我这儿来,旁的不说,咱家先出十个霸州的庄子做聘礼,您瞧……”
“嘭!”一声响,五彩四季花茶盖落在地上旋了几圈静下身。
苏老太太一手揪着炕桌沿,嘴唇蠕动爆裂出俩字:“送客!”音调极沉,唬得冯二奶奶抖了个身。
兔子急了也咬人,亏得还是贵妃娘家人,欺软耍横跟市井泼赖有什么两样,秦家胳膊粗的倒是会使手段拿银子压人,侯府还在乎什么脸面,有样学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横竖抵赖死不认账就是了,传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家先臭了名声!
眼见话要谈崩,冯二奶奶忙递嬉和儿笑道:“秦夫人这话可就说岔了,咱侯府还稀罕你那点儿地方不成?”
秦老太太一个眼风刮过去,秦夫人欠了欠身,拿捏出一副很谦卑的姿态道:“我这人有时候说话就是不走脑,您多担待。”
苏老太太拿定主意,理了理面,十分和颜悦色地笑了笑,“我这人有时候说话也不走心,你们各位也多担待。”
秦夫人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那这俩孩子的事儿?”
苏老太太摆摆手道:“我们家不缺庄子,怕是要婉拒你好意了。”
闻言秦夫人一时蒙了,秦老太太稳住面色道:“老妹妹这是怎么话说的,这头天才说好的,你可不能变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