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 96 章(1 / 1)
一连串的事故,让人不明东南西北,平静之下诡异的浪潮暗涌,整个齐王宫还浑然不觉。
宿家礼的死讯并未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波澜,除了唏嘘感叹,群臣有的只是静默。段弘亦然,只是她这些日夜反省,算来算去,仍不知过该咎往何处。若说她赦免魏铭是错,与白妍纠缠不清是错,还不如说当初段纯立她为王就是错。
结局早已注定……
思及此,段弘长叹一声,往长窗望去,暮色霭霭,又是一天了。
旁侍的丫鬟见她回神,忙把剩得中温的茶奉上来。段弘将那青花盏顶轻轻一掀,旋即清香四溢,茶水清澈见底。段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顿,抬头望着门外飘影的彩纸金带,问“快过年了吧?”
“回陛下”那丫鬟赶紧答道“不到半月了。”
看来宿家礼过世的举哀七日也过去了啊,心里像是沉了一块足实的金砖,难受得紧。段弘一抬手,将茶一饮而尽。
方放下茶盏,那丫鬟犹豫着道“陛下……方才外边来人,说公主在文思殿等您回去呢。”
“什么时候的事?”段弘瞥眼望向她,随即又道“等晚膳时分再去吧。”
“……”丫鬟无言,沉默了半响,又道“那公公说公主面色不太好,请您赶紧过去呢……”
话音还未落,段弘便往桌上一拍,冷眼盯向她,丫鬟吓得腿一哆嗦,慌忙跪下。段弘这才冷声道“不要一天到晚公主长公主短的,这宫里朕说了算!”搞得现在流言四起,都道这朝中大事是白妍主意。
那丫鬟再不敢说话了。段弘在书房直待到黄昏,才回文思殿。冬日里天黑得早,那个时候就该点灯了,可偏殿里除了壁灯几盏,连暖炉有没点。
整个房里昏沉沉的,屋里的丫鬟见她进来,都识趣地退了出去。门被轻轻的一关,段弘心中诧异,方定神往里望去,隐约间帘上印了个人影。
“妍儿……”段弘喊了一声,却没人答应。她将一支蜡烛在壁灯上燃了,举着往里去,才撩开珠帘,不禁又倒吸一口气。只见那桌上摆着几尺麻布,白妍一身素缟坐在桌前,正低着头绣什么东西,那手中的线比针头还粗。
段弘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妍儿,你干什么啊,怎么不点灯?”
白妍只手一顿,并未答话。
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段弘呆站在那里,心中疑问万千。整个房里安静极了,除了衣袖摩擦声,什么也没有,那场景说不出的诡异,段弘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她如临大敌般的站在那竖耳静听,不想手一抖,那烛泪滴在手上,本能的一声吃痛。
房里的气氛有了细小的波澜。
“弘儿”
白妍的语气如大失所望般的叹息,段弘一个激灵,望向她。白妍却忽然不说了,两人对视一眼,又是沉默,半响之后,她往横几上一望“去把那个木盒帮我捧过来吧。”
段弘一愣,随她视线,果见上边放着一个方方正正地木盒。那是……什么?段弘疑问着迈步过去,轻轻捧起那木盒,这重量……直觉里所有的不祥都来自这个盒子,难道是……
时间并不容她多想,在木盒放着桌上的一瞬,白妍道“打开吧。”
段弘又是一愣,不确定地看了看她,这才犹豫着将那木盒打开,首先入眼的是一头枯青色的头发。段弘惊叫一声,迅速将那盖子按下去,这是……一个名字却快速在脑中划过,魏铭!“这…这是怎么回事?”她震惊地望向白妍。
“怎么回事?”白妍情绪开始波动,她定眼盯着段弘,一字一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我问你吗?”
闻言,段弘一震,不可置信地回望着她,惊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妍眼中已是晶莹,却死死的忍住了,道“这是你的主意?你后面又改了旨意是不是?”
“怎么会?”欲辩无力,段弘强自稳了稳心神,神伤道“丞相已经因为这件事,自尽身亡了。”
见她不肯承认,白妍似乎也不打算与她争论,她别过头,稍稍平复下情绪“出来吧。”
这房里有人?
一个身影从角落里出来,段弘一眼认出了,是前去宣旨的太监。是他把魏铭的人头带回来,是他在冤枉她?段弘又惊又怒,还是抵不过满心的疑惑,她冷眼盯着那太监,恨不得将他看穿。
那太监始终低着头,他闷声跪到两人面前行礼“奴才叩见陛下,明妍公主。”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奴才不敢”
“叫你说就说!”段弘怒道,阴一套阳一套,她被人背叛也不是一两回,当着她面还能装的也没谁了。
“……是”那太监稍稍抬眼瞥了下满脸怒容的段弘,略一迟疑道“奴才也不清楚,当时侯爷看完圣旨,确实是说陛下意取魏王项上人头……”
“你说什么?!”段弘眸色一变。
那太监吓得一抖,忙道“陛下如不信…可派人去军中查证……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也不敢欺瞒陛下啊。”
“是么?”段弘握拳,似在忍怒“滚出去受死吧。”
“陛下?!”那太监声音都变了。
段弘却似无法可忍,一脚踢在那太监脑袋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陛下……”那太监被踢倒在地,连口中的血腥味也不敢顾,就爬过来要扯段弘的袍子。段弘又是一脚,朝外吼道“来人!”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够了么?”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妍淡淡道。
段弘一愣,望着她,无奈道“妍儿,我没有。”
“你这样说,是在指晋安侯欺君么?”白妍道“欺君可是死罪啊。”
“我……”段弘欲言又止。既然魏铭人头在此,誉儿定然违抗了圣旨,那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要造反吗?
白妍见她说不出话来,只惨然一笑,道“你这是承认了?”
“我没有!”段弘别的什么也不说,就咬着这三个字,死死不松口。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直待李卓进来催晚膳。白妍忽然问他“你在圣上身边多久了?”
“回公主”李卓忙道“奴才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已经大半年。”
段弘一听白妍这样问,便知她有意向李卓问话,因放下思绪,听他二人说。果然,白妍又接着问“我听人说陛下待你极好,时刻都将你带在身边,是吗?”
“奴才是陛下的贴身太监,这是分内之事。”
“那好”白妍道“陛下赦免魏王一事,你知不知情?”
“……奴才略知”
“魏王尸首今日被人带回王宫,这是晋安侯抗旨,还是陛下的主意?”
“这”李卓忽然不说了,他抬头看看了段弘。
段弘便道“无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李卓又低下头,却道“是…陛下的主意。”
……
当头一棒,段弘整个人都呆住了。白妍眸光一黯,心灰意冷,一时无话,房间里死寂一般。
她被人算计了,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段弘终于意识到了,只是意识到的时候,没有见到魏铭头颅时那样的震惊,亦没有传旨太监冤枉她时那般的愤怒,有的只是彻骨的心寒。似乎是愣了许久,她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个躬着身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开口道“你走吧”
李卓的神情稍有异样,顿了一顿,终是什么话也没说,退了出去。
这个答案显然是两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白妍对此深信不疑,段弘却也百口莫辩。沉默了好久,还是白妍开口“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你的主意?”见段弘不答话,她带着几分期许道“弘儿,我跟你一样,最不能忍的就是欺骗。”她多么希望段弘可以承认,对她说一句诚心的话,因为那样她至少还能找到借口去原谅她。
“……我没有”段弘喃喃,她的回答,仍旧是这三个字。
一直强忍的泪水,不知怎的在此刻忽然就忍不住了,白妍和泪望着她,半响,道“那就让我们各安天涯吧”
尽管段弘脑中一片混乱,那一日也吃惊不少,她还是迅速的望着白妍,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她明明就听到了,白妍泪流不语,背过身就要走。
段弘却一把拉住她,紧紧的注视着她。
“弘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了,你让我走吧” 话未完,又是一行清泪,尽管心如刀割,白妍还是缓缓扯开她的手,他们这一段感情牵扯了太多的人,太多的后果,可是家恨国仇却怎么也消不尽,或者分开会更好吧。
段弘半句话也说不上来,或者这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她如至梦幻了,她就如木偶一般,呆呆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视线模糊过了,又清晰过来,四周忽然变得很刺眼,她木然四望“妍儿呢?”
“公主走了”随后赶来的怜儿心疼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妍儿走了…她走了……段弘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的心急,她焦急地往外边走,口中念叨着“她去哪了,不行,我要去找她……”
“公主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出宫了”怜儿拦着她,道“陛下,明天还要早朝呢。”
“早朝,什么早朝”段弘忽然觉得很可笑,她用陌生的眼光打望这一切,只觉得森冷无比——这可不就是梦里那个吃人的牢笼么“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要去找她,我要退位,让开,我要退位……”
想法一旦生成了,任谁也拉不住。段弘几乎是一路跌撞着跑到书房,命人取旨书来,书房里的掌官以为有什么大事,赶忙取来玉轴。段弘立在案前,连墨都没研匀,便开始写。
门外不知何时传来一声通报,段弘没有在意,不过片刻案前边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陛下”
是杨镇。段弘无动于衷。
“晋安侯反了”
段弘的神色仍然没什么变化,只是手忽然一松,墨笔坠下,脏了圣书。
“陛下……”
“朕知道了”不知谁心中一声长长的叹息。段弘低头良久,终于抬眼注视着他,分外的平静“这些日都没见到你,是在怨恨朕吗?”
“……臣不敢”
段弘无言,沉默了片刻,道“丞相的事,朕心中很是愧疚。”
“往事已矣”杨镇叹道“晋安侯不出七日便可率军至临淄,陛下可有应对之策?”
……
“如今之势,要保住陛下大宝之位已是艰难。”杨镇又道“好在不久前太妃搬出王宫,臣权下之计,陛下不妨暂居毫州公主府,太妃慈佑,或能保圣体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