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 95 章(1 / 1)
陈王宫里一片沉寂,宫女太监早在数日前就遣散干尽,仅剩些个忠将良臣也不足为惧。段誉带着这八百精兵气势汹汹,倒有些小题大做了。
很快到了宣和殿前。这座重檐九脊顶的王宫正殿,黄瓦覆顶,斗拱交错,极尽威严。殿门大开,隐约可见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那上面应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段誉此时勒了马,命人去搜查魏铭所在。不想不过片刻,便有人前来回报,说魏铭一个人坐在宣和殿上呢。
当年他父皇一个坐在皇位上等死,如今他瞎折腾一番,搞得天下大乱,不依然是这样的结局?段誉心中冷笑,旋即下马,大步进殿去。
随着殿门缓缓合上,那殿上传来一个沉着泰然的声音“你来了。”
雕龙围屏前,果然端坐着一位身穿前朝服饰的俊逸君王,那少年老成,威严自成的模样让段誉也不由的一震。其实在段誉看来,魏铭这个人一向是深不可测的,就像他此刻一个人坐在金殿上等死,即便殿下空无一臣,他的神情依旧是睥睨天下的,那种淡定与冷静,仿佛天下事尽握手中一般。段誉不觉有些恼怒,道“真是有种像种啊!”
这句话显然是用来讥讽他父子俩的,不过他却并不买账。有种像种么……魏铭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审视片刻,道“王城百姓撑不过十日,你那数万大军亦撑不过。那么,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站在此处与孤说话?”不过是他一时心软,先递降书罢了。
……这句话让段誉暗自心惊,他没想到魏铭对他军中状况了如指掌。他们两人间的博弈,是在拿这百万生死作较量,而魏铭输了……不对,魏铭本是前朝余孽,他的出现已致千万死伤,临头痛惜这百万生死,不过是伪善!
想到此处,段誉正目对向他,但终究他与前朝昏君有所不用,过多的讥讽倒显得自己小人了,因道“你知道本侯今日为何前来吗?”
“当然是来取孤性命。”降书递交已经好多天,段誉却只是围困王宫,很明显是在等朝中令至。
“错!”段誉似乎很乐见他的失算,微微笑道“本侯是奉皇命,来赦免你的!”
什么?!魏铭心中大惊,片刻之后回想过来,终忍不住心中长叹……他这个傻妹妹啊。飞鸿精通机关之术,想要生,极其容易。只是他生为复国,死亦当为复国,魏氏嫡子怎能做逃兵。
“呵……”说到此处,段誉颇是愤愤“一个搅得天下不宁,一个把我那四哥迷得晕头转向,你们魏家人一个个真是好本事啊。”
魏铭沉思片刻,缓缓道“所以你会遵从皇命吗?”
“你觉得呢?”段誉眸光一变,抚刀跨前一步。
“自然不会。”魏铭淡淡道,如此看来,段誉是要拥兵自立了。段弘不保,那蔓儿她……
魏铭的神情已不似方才那般从容了,段誉猜出他心中所想,宽慰道“放心,你兄妹情深,本侯自不会让你黄泉孤单。”
“……”魏铭无言,半响,无奈道“你就这般痛恨她吗?”
“红颜祸水,必当诛之”段誉紧紧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逼得本侯手足相残,你还想说什么?”
“她有过,段弘岂不过更大?”魏铭道“一句红颜祸水,就妄想把所有过错推在一介薄弱女子身上,岂非懦夫之言!段誉,孤本以为你身为王子,该眼光独到,不过与常人一般见识罢了。”
“你!”段誉怒极,偏又无话可说。
“……孤王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段誉有点意外的看向他,冷笑道“你已是将死之人,拿什么做交易?”
“就拿孤王这副身躯,以及那份降书如何?”魏铭静静地望着他,随后缓缓从口中吐出四个字“保她平安。”
“事已成定局,你若早日这样说或还有机会,现在,呵…痴心妄想。”
“若你良心过得去……”魏铭还要说,但见他目光坚定,只自嘲一声叹道“看来这是一场永远也谈不拢的交易啊……罢了,随你处置吧。”说罢,他抚住胸口,闭目良久,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
那理应是□□无疑,段誉见此,也并未阻止。
魏铭仍旧端坐在位上,一手握着□□,一手抚着座上龙头。那红黄两色的金龙纹雕刻得栩栩如生,节次鳞比。魏铭慢慢的看,看那高大的蟠龙金柱,殿顶藻井上的巨大雕龙,梁材间的绚丽彩画,壁间的双龙戏珠
——江山,皇妹……终忍不住长叹一声,魏铭紧紧地握了一下龙头,松开手,他扯掉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一刻之后,殿门沉沉的开了。一个副将悄声进来,往殿上一望,心中了然,随即请示段誉“侯爷,如何处置?”
“把他的头颅割下来”段誉最后望了一眼,转身道“本侯要送明妍公主,不,四哥,一个大大的礼!”
那日的临淄下了整整一天的绵绵细雨。
段弘在书房坐到日暮,原是想雨停了回去,这样看来,怕是还要下一整夜了“来人。”
“陛下”李卓似乎就等着她唤呢,立马从外边进来道“奴才还以为您看折子,忘了时辰呢。”
“说什么话,回文思殿。”
李卓忙去外边吆喝一声,随即捧着裘衣来为段弘套上,道“奴才看陛下这几日废寝忘食,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是么?”段弘轻声自问,其实也不过是因为那件事,心中有愧罢了。
“当然……”李卓正说着,一个传话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脸色煞白“陛下……”
“何事?”段弘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紧问道。
“丞相薨逝了。”
“什么?!”晴天霹雳,段弘整个人都懵了,她直直地落坐在位上“你说什么?”
“陛下”那太监已有哭腔“丞相听人说陛下临时改意,赦免魏王,一时想不通,在府中自缢身亡了!”
“……”段弘无言以对,只觉得心空凉了一大片,静坐良久,终于开口道“府中何人来上报?”
“是一个老管事”
“传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手捧朱盒的管事目光呆滞的进来,他半身湿透,想必就这样淋着雨进宫的,直直的跪在案前“老奴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段弘一时无话,看了他半响,才问道“丞相何时自尽的?”
“大约午时刚过不久,丞相阅下一份密报,郁郁回房。再后来……”那管事没再说下去,只道“丞相留下书折,请陛下过目。”
段弘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朱盒,李卓忙呈上来。段弘打开一看,果就一本折子,面上附了一个大大的永字。“陛下这字,与之前并无大不同。只是锋正字劲,平添了些威严罢了。”段弘手一顿,心中难安,她缓缓打开那折子,出乎意料的只有一首四句诗: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段弘愣住了。
“丞相生前几日,常唏嘘自叹,道是有负先王庄相之托,无颜地下相见……”
“行了”段弘打断他的话,扶额自伤,许久,无力的吐出一句话“你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