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 97 章(1 / 1)
腊月十九,段誉兵变的消息传至朝中,群臣闻之,皆默然相对。腊月二十,段弘早朝发诏退位,搬居公主府。腊月二十三,段誉率军至毫州,群臣奉诏城外相迎。腊月二十六,天地坛造台完毕。二十七,段誉受册宝,即天子位,改国号为昌和。
——至此,段弘长达七年之久的统治生涯结束,东音之国终沦为过去。
二十八日,朝中有臣子历数段弘十宗罪,要求严惩段弘,段誉无言,先行退朝。到了二十九日,原府中十二位大臣联名上书,要求惩处段弘白妍。段誉恐事态严重,于早朝后,召朝中要臣内阁商议此事。
阁中,几位新上任的大臣对段弘极是忌恨,言辞激烈,非治段弘死罪不可。声讨之际,段誉一直沉默不语,末了,问向朝中几位老臣。那几位大臣避不言此,只纷纷道,年老力驰,有归乡养老之意。
段誉心中颇是不悦。见他不说话,如今已经官至侍郎的苟远便道“陛下,如今虽是大势已定,但武王生前留下的一些人顽固不通,难免借文王之名,又生事端啊。”
这话意有所指,一下就戳中段誉心中所虑,他微微点头,正要说话。
“陛下”常太清打断道“陛下切勿受人挑拨,乱了圣心。”
“常大人?”段誉意外又警惕似地望了他一眼,这常太清不竟肯帮段弘说话。
“臣只是怕陛下一念之差,悔之不及啊。”常太清道“文王还剩多少势力,能翻起多大的浪,陛下何不扪心自问,这是其一。其二,文王甘愿退位让贤,便是心有悔悟,陛下何必追根究地,落人口舌。其三,陛下与文王自□□好,怎能因旁人三言两语就毁了这手足之情。其四,文王现与太妃居一所,太妃若誓死庇护,陛下又该当何处?”
段誉垂眸,似在深思,这时那几位老臣也纷言此意。
苟远见他迟疑,忙道“陛下……”
“行了”段誉出声,似已拿定主意“新年之际,不便谈论这些,朕今下午去看望太妃,日后再议。”
于是议散,几位老臣结伴出宫,一人道“没想到素以墙头草出名的常太清,竟也会帮废君说话,真是稀奇。”
常太清只呵呵笑道“同朝为官数十年,第一次与诸位大人一块出宫,不也是稀奇。”
众人一笑置之,消弭之际,一人叹道“都道侯爷宅心仁厚,可不过坐到那位上两天,呵呵……”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相互望了望,一人宽慰道“谁没有几分欲念,谁也别说谁。不过……”那人话锋一转,望向常太清道“我总是想不明白,你常太清是有什么样的本事,样样贪事事贪,还在御前红了大半辈子?”弹劾常太清的折子一年不下上百贴,文武百官知道他贪,武王知道他贪,文王知道他贪,却还是宠信他,把财政大权交给他。
常太清笑了笑,反问道“如今朝上多是侯府之臣,很难再有立足之地了……刚才几位大人都有意告老还乡,不知是否真有打算?”
一言出,众皆缄默,半响,有人打趣道“……怎么,常大人还没贪够?”
众人一阵奚落,浩然而去。
常太清却停了脚步,回头往那大明殿望去。哪朝哪国没有贪官,朝廷不怕贪,是怕贪之无度啊。心中长叹一声,段誉权欲心重,极易受小人蒙蔽,难伺候啊……
那日申时,圣驾至毫州公主府。
大宝之日,公主府里除段思悠去观了半日礼,其他的人不过送了贺表名册。这次通传皇帝亲驾,府里自然不敢敷衍,太妃亲带着府里六百多口人门前跪迎请罪。
段誉下驾见这般大礼不由得一愣,随即欣喜,不过片刻就沉下心来,因为那跪迎人群中并没有段弘。他默不作声的走至太妃身旁着手将她扶起来,道“姨娘如此大礼,儿臣怎受得起。”说罢免众人礼。
“你如今是天子,自然不能乱了规矩”太妃道“你母妃过世得早,堂中事也一直是我在管。前日登宝,姨娘没去观礼,让你难堪了。”
段誉眸色微变,只略略一笑,似不以为意“姨娘哪里的话,有陈太妃在不也一样。只是希望儿臣尊封姨娘母懿皇太后时,姨娘能给儿臣一点面子。”
这话说来有些严重,太妃知他心中在意,屈膝又要请罪。段誉忙拦住她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呢,儿臣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那就好”太妃这才抬眼,望着他道“誉儿,姨娘是长辈,这件事实在做得不妥。”
“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段誉只扶着她往里走,环望一周,诧异道“四哥呢,怎么今日不见人?”
太妃不想他如此心急,正腹作言词,段誉对一旁的段思悠道“今日正是我们一家团圆之际,怎能少了四哥。五姐,只能麻烦你叫人请她过来了。”
段思悠一愣,茫然望向太妃。
“唉,这孽障,怎受得起个请字”太妃叹道“她病了!”
“什么?”段誉语气虽是诧异,实则一点也不信。
“自那明妍离宫之后,她连皇帝都不想做了,整日茶饭不思,疯疯癫癫嚷着要去寻人。这些日是那大喜之日,又近年关,姨娘怎能将她放出去。把她关在湖中小书斋里,不想她二十六那晚翻窗跳湖,差点冻死在水里。烧了一天一夜,真是片刻离不得人,这不才误了你的吉时。”
“原来如此……”段誉将信将疑,道“四哥病得如何?”
“罢了,别提那孽障,晦气”
见她如此,段誉只在心里思忖,果真不提了“今天腊月二十九,姨娘随朕回宫过年可好?”
“日子还长”说这话时,她明显感到段誉手一僵,便拍着他手道“誉儿,姨娘深居宫中数十年,就盼着在外边过一次年,才搬来公主府,你若真的体贴姨娘,就让姨娘在这过了元宵再回去。”
……
傍晚,段誉回宫。苟远闻讯赶来,问事之进展。
段誉坐在位上,眉头紧锁,十分不悦,半响,道“太妃言语间对文王尽是维护,连朕提也不准提。”
“臣早有所料”苟远道“不仅如此,连朝中许多大臣也有保文王之意啊。”
“你说什么?!”段誉心中大怒,紧握双拳。为什么这些人眼里从来都只有段弘段弘段弘,同样是王子,庄稷要提防着他甚至想要除掉他去辅佐一个废材,宿家礼虽然肯定他,却一直强调着忠君爱国,现在好了,这些人终于承认段弘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承认他才是真正的天子骄子,可是他们宁肯辞朝也要保住段弘的性命……为什么,难道他天生就比她低一等,就因为他不是楚清兰的儿子?
“陛下”苟远见他如此,趁机道“臣有一计。”
“说来听听”
段誉这话多少有些随意,苟远却是小心翼翼的伏在他耳边低语。段誉面色渐渐凝重,毕了,他抬眼犹豫的盯着苟远“你……”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方密函进来。段誉阅毕,静默不语。
苟远询问,才道“方才太妃以文王病重为由,不让朕探问。朕心中不信,于是派人查探,发现果有其事……文王高烧第三日才完全褪去,寒疾复发。”
“寒疾?”
“这事你可能知得不详尽”段誉回忆道“四年前,文王与明妍公主同坠于谷底,失踪数月。满朝文武都以为她崩逝了,连朕也……所幸文王福大命大,被楚家小姐救起,当时她患的就是寒疾”
“如此说来,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苟远灵光一闪,并未注意段誉有何异常,道“陛下何不派两位太医前去为文王诊治,世人皆知害寒之病最难医……”
“够了!”段誉突然打断,道“文王为政不为,乃能力不足。既愿退位就不必再追究了。朕赐王爵一个‘澈’字,其余赏赐由内阁大臣拟好予朕审看吧。”段弘这一辈子都过得糊糊涂涂的,希望她能早日清醒吧。
“陛下?!”苟远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段誉态度一瞬间就变了呢。
“朕累了,要去歇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说罢,起身就走。
“陛下…陛下……”苟远见他不理,无奈之下只得道“那明妍公主……”
段誉猛的停住,脑子闪过无数个念头……
“若你良心过得去”
“……看来这是一场永远也谈不拢的交易啊”
“……罢了,随你处置吧。”
那日之景,如今想来仍旧惊心,成王败寇,一念之差,段誉想了又想,终还是道“随她去吧”
“姨娘,姨娘……”在内室就听见外边叫人。老妈妈听到声音,不由得笑道“是和静公主来了。”
“这孩子,都二十岁的人了,也不让人省心。”太妃叹道“快叫她进来吧”
“姨娘”段思悠才踩进门,就喜道“刚才宫中传来一个好消息,皇上要封四哥为澈王。”
“是吗,那就好”太妃略略一笑道“思悠,你赶紧去看看弘儿,刚才才来人说她又在闹呢。”
“哦”段思悠应了一声,扫兴的往外面走。
那老妈妈送她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道“皇上赐下王爵,这是好事啊,主子怎么还郁郁不乐?”
“他赐下王爵,怕只是一时所感。今日我与他谈话,发觉他对弘儿极是忌惮,若旁人再一撩拨,又变了主意。”
“主子未免多虑了”老妈妈道“奴婢也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武王膝下七子,就属他两人最为要好。况且皇上性子稳重,极为看重兄弟情义,便是以前武王对文王极是偏爱,也不见他有半句怨言。”
“他没有怨言,是因为他那时仰望的是弘儿。可如今他身居高位,又怎能再忍受后宫朝臣们对她一味的偏爱?”太妃道“若说性子,世上有几个人能坐上那皇位不忘初心,手中握着的权利越大,人命亲情在心中就越轻了。”
“元宵节一过,就要回宫。在这之前一定要给弘儿想条生路,否则,朝中只要有想害她的人,那一天就总会到来。”
“主子……”
“不想了”太妃叹道“先去看看那个小祖宗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