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章 安阳县令(1 / 1)
“此地严禁摆摊,将人带走,押到县衙去!”一声喝令,已有人上来,不由分说的捆住了道士。
子虚想故技重施,用障眼法脱身;奈何这一招已经用旧,对方牢牢攥着他手腕,四个人将他去路堵得严严实实。别说使花招,他连半步也挪动不得。
洛安上前半步,皱眉:“放开他。”手往腰间按去。
子虚给他使眼色,不让他动手。
这里是主街,旁边已经围了一圈无所事事的百姓。
洛安倘若动手,将这些官爷全数打趴事小;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更大的动静,惹上官府,以后行事就有了顾忌。
倒不如随这姓徐的去,看他到底打什么算盘,再相机而动。
洛安按在剑柄上的手就松了开,指着地上洒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
他语声不高,神色平静,姓徐的原本想着人多势众,这小子再怎么厉害,双拳难敌四手,还怕他不成。刚一转念,对面男人身上忽然暴涨出浓烈杀气,如飓风迎面罩来,他那句“废什么话”竟然给活生生噎回了嗓子眼,险些呛咳出声。
“你……你们把地上这些东西捡一捡。”狼狈的抬高音量,掩饰方才陡然而生的心虚,“走,走!看什么看!没看过抓捕犯人啊!!”
推推搡搡的,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朝着安阳县县衙方向行去。
到了县衙附近,一行人慢下脚步,姓徐的示意带着两人绕开正门,从县衙墙后的小门穿过。
门边把守着四个衙卫,戒备力量较县衙正门更为森严。
洛安扫了一眼,后门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树影之下,唯留一条极其偏僻荒凉的小道直通。若不知晓这里另有洞天,寻常人士难于走至这处,哪怕迷路都踏不过来。
这姓徐的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衙卫见到为首的徐姓男子,恭敬的行礼,分开两边,让他领人通过。好奇的目光在洛安和穿着道袍的子虚身上来回打转,猜测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两个人是否能入老爷慧眼,留下来效力。
尤其是这个被四个人围在中间的道士,秀气文雅,白白净净,一推就倒的模样,徐教头找了来,难不成是想给老爷跳大神吗。
经过一面照壁,往更深处的院墙里走去时,洛安捏了捏手指,准备发难。
忽然耳边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声音,似是从隔了三道房舍的某处传出:“……大人为官清廉,朝野皆知,原是不用刻意走这一遭……”
这声音犹如飘扬在风中的杨絮,又轻又难以捉摸,却在瞬间如惊雷,击中了心房。
洛安猛然刹住脚步。
走在身后的人一头撞上他后背,啊的一声捂住鼻子。
子虚看见站定了的男人脸色苍白,面上神情古怪,难以辨清情绪。
“洛安?”
洛安给他一喊,仿佛才回过神来,不自觉捏得紧紧的手指,已深深掐入手心中。他深吸一口气,放松手指,竭力将心头躁动的情绪压抑下去。后面撞到他的人,又开始推他,嘴里嚷嚷,洛安鬼使神差的继续往前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徐教头将两人领到了一处圆形拱门内,一改方才倨傲无礼的神情,笑眯眯地道:“我家老爷有客人,稍后会亲自接见你二人。要是老爷看得中呢,你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过去的不愉快就当不打不相识,一笔勾销。”
洛安忽然问:“你们家老爷姓甚名谁?”
“这个嘛,”对方笑得诡秘,“见过面自然就知晓了。”
子虚一件件的检查掉落在地又重新拾掇起来的物件,细致到龟甲上的纹路都用手指来回抚摸几遍,确定花纹没有摔裂。他其实是太过无聊,因为洛安从进入这间院落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坐在石桌边发呆,手边茶杯放了半刻钟,滴水未进。
子虚看了他好几眼,对方毫无所觉,也不回应他的搭讪。道士闷得发慌,自己摇着卦筒,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响声打发时间。
这县衙的父母官,为何要见他们两个流浪江湖的异乡人士?他们籍籍无名,又是初来乍到,不过在街头卖了一天艺而已。
摇卦筒的手慢慢停下来,子虚道长一手托着腮,另一手伸过去,扯住了洛安黑发中一小撮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暗红色发丝。
“洛安。”他慢条斯理问,“我们为什么还不离开?”
洛安给他扯住了头发,不得已把头偏向他,含糊道:“你不是不让我动手?”
“你可以背着我跳墙出去啊。”
洛安想了想,又想了想:“既然来了,不妨看看情况再走。”
“嘁。”他的样子分明有心事,又撬口不谈。
子虚拉扯他头发的手更用了几分力道,那人给他拉扯得整个身子朝他靠近,近在咫尺的距离,子虚能够更清晰的看清他额发下掩盖的那道伤疤。
道士有点怔忪,松了手,转过脸去。
县令大人不知在接待什么显贵宾客,迟迟未进这间后院。侍女往他们茶杯中兑了几次热茶,也不见了踪影。
徐教头按捺不住,进进出出好几趟,每回探头问拱门前负责把守的下人,老爷来过了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一脸沮丧的走开。嘴里嘀嘀咕咕,比谁都要焦躁,心里猜想难道带错了人,老爷对这个耍剑术的不感兴趣?
咳,要是白忙活一场,那几个叫去助威的兄弟们的份子钱可得自己掏了……
他内心愁肠百结,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力,又想把洛安叫出来,当众比试一番,惹出点动静来引起老爷注意。
左思右想,到底还是不敢挑战老爷的底线,只能压抑着焦虑苦等。
日头逐渐西斜,徐教头又一次心急火燎的来问老爷行踪,回答还是没有来。
他万分沮丧,看一眼院中,——那个道士端坐石椅,正闭目养神,俨然一副入定模样。
哼,修道人,在哪里都像在自己家,散漫闲适得很。
他又去看洛安——院子空空荡荡,哪里有那个卖艺的练家子一星半点影子?
徐教头张大嘴,拎起一名负责把守的侍卫衣领:“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侍卫一脸懵逼:“没有啊。我们没有换岗,一直站在这里,一只蚂蚁也没看见。”侍卫也探头往里看看,懵逼转为惊愕:“咦!还有一个人呢!!”
徐教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到喉咙口。带回来的人消失了,这个问题尚在其次;倘若这个被他看中的、有一身强悍武艺的家伙,起了歹心,要行刺他们家老爷,趁着天快黑的当口偷偷摸去了老爷书房,对老爷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届时问罪下来,他们一家老小一个都跑不掉!他责任尤其重大,一个不好还得以死谢罪!!
想到这层,全身鸡皮疙瘩已集体立起,徐教头掉头就往前门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气喘吁吁的叮嘱:“里面那个道士,千万不可以放跑了!如果我回来发现他也不见了!剥了你俩的皮信不信!再叫两个人来看着他!!!”
侍卫忙不迭应声,有一人立刻跑去叫帮手。
徐教头连奔带跑蹿到前门,正巧看见一顶软轿起身,那位老爷陪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大人终于是舍得离开了。
他问门口的人:“老爷呢?”
“老爷回书房了。”
“孤身一人?”
对方莫名,道:“徐教头,老爷一向不许人跟着他进书房的。”
要糟。
洛安猫着腰,半蹲在八宝格书架后。他呼吸沉静,纹丝不乱,目光专注的盯着书房门方向。他心头千思万绪,一瞬二十息,脑海中掠过上千画面,又好似什么画面也不曾捕捉到。
脚步声从长廊上,缓慢的往书房这边移动过来,片刻后停在了书房门口。
吱呀一声,门页被从外向里推开,一双蓝底镶边的靴子踏进屋来。
从洛安蹲踞的这个点,只能看见那人身着一身淡绿色纱袍,回身将书房门关上。之后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然后迈步朝八宝格这边走了过来。
洛安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思,随着对方的逐步走近,瞬间变得狂风大作,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努力逼迫自己,不要把手伸向腰间佩剑,警告自己不准轻举妄动——
安阳县知县大人伸手,自八宝格上取了一本书。书取下来的瞬间,洛安自藏身处站起身,隔着书架两人四目相对,堪堪打了个照面。
洛安倒抽一口冷气,短暂的空白过后,那位知县大人也从惊愕中回过神,面上露出经世已久、波澜不惊的笑容:
“这位壮士,就是徐教头与本官提到过,武艺出众的那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