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 情动(本章有删节)(1 / 1)
南京的夜,似乎来得比上海早些。夏殊言一直觉得这座城有股迂腐书生的气质,看似身子很软,实则骨子极硬,就像那一口南不南北不北的金陵雅音,软中夹硬,有梁有脊。
今天是他到南京的第三天,这三天尽可以列入他人生之中最漫长憋屈的三天。在这三天中,他陆续跑遍了南京城的所有报馆,想寻一个编辑或记者的职位,可惜事与愿违,大部分报馆听闻他拿不出正式的学历都婉言谢绝了,只有一家勉强同意他做个英文打字员,每月工资四十元,气的他差点掼坏人家的茶杯。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间十一点钟,他这一天东奔西跑,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好在这几日心事重重的也不觉得有多饿,房间里还有昨天吃剩下的半盒饼干,他准备随便对付一下早点睡觉。
他匆匆洗了澡,随手关掉浴室的灯。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没有找到日光灯的开关,厌烦地砸了咂嘴。他想起床头柜上还有一个开关,便摸黑走过去。忽然之间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他猛地停住了脚步——他的房间里有人!
“谁?”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微微发抖的声音。
“是我。吓着你了么?”一个声音从床上传来,隐约带着笑意。夏殊言呼吸一窒,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不怎么讨喜的面孔。
灯一下子亮了,他眯起眼睛,总算看清了那个大喇喇坐在床边的人:“你怎么在这!”
沈郸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看着他:“当然是来找你的。”
夏殊言筋疲力尽揉了揉脑袋:“找我做什么。”
沈郸依旧专心致志的盯着他看:“我想见你。”见夏殊言低着头不说话,他又道:“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夏殊言很想对他说我没兴趣你赶紧滚,可是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这三天他过的如同三个世纪,他很想念上海的一切,尽管眼前的这个家伙十分讨厌,但到底还是带了一点上海的气息。
“我把你在上海的朋友同学找遍了,才终于在杜什么的小子那知道你独自跑到南京来了。”他边说边点燃了一支香烟,在弥漫的烟雾之中静静的凝视夏殊言。“我就让人连夜赶到南京,把火车站周围所有的旅馆都查了一遍,最后打听到你住在这儿。”
夏殊言瞥了他一眼:“就你本事大!”
沈郸哈哈一笑:“那是,我一眼就看出那姓杜的小子有猫腻,果然你是去找的他。”
夏殊言在心里默默地将杜竟文砍了又砍,小声嘟囔:“回去看我不打死他。”
沈郸见他一副懊恼的模样,心中很是得意,悠哉悠哉地吐出一个烟圈:“再告诉你一件好事,你向那小子借的八百块钱,我已经替你还上了。”
夏殊言翻了个白眼:“要你多管闲事,我自己还得上!”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么。”
“你少来,我的事不要你管!”
“对了,那姓杜的小子问咱俩是什么关系。”
“你……你说什么了?”
沈郸摸了摸下巴,笑的十分□□:“自然是爱人关系了。”
夏殊言脸上一红,当即跳起来怒斥:“谁跟你是爱人了!”
沈郸点头:“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可以是嘛!反正日子还长呢。”
夏殊言一天没吃饭,眼前一阵金星乱舞,停了一会,他问:“我一直想问你,你身边情人那么多,为什么偏缠着我?我现在已经不是夏二爷了,搞不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实在没精力陪你玩恋爱游戏。”
沈郸忽然笑了,笑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因为我喜欢你啊。你是不是夏二爷对我来说都一样,你要是愿意,我大可以养你一辈子。”
夏殊言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我不信。”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沈郸忽然道:“你离开上海是因为和夏正清闹翻了罢?”
夏殊言仿佛风中树叶一样微微颤抖着,他伸手捂住了嘴,将脸转到一旁。
“他正到处找你。”沈郸一边说一边走过去,伸手扳过夏殊言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虽然他仍然低着头,但沈郸能感觉到他似乎是哭了。
一颗眼泪低落在地毯上,浸出一个小小的圆斑,然后是两个三个,然后越来越多。沈郸托起他的下巴,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睛,默默叹了口气。他将那个柔软的身体搂进怀里,轻轻怕打他的背脊,这个动作就像拧开了某个看不见的开关,夏殊言哭的更凶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演变成一场嚎啕大哭。
沈郸像哄小孩似的抱着他,把脸贴在他头顶。夏殊言的头发又细又软,蹭在皮肤上痒痒的,很舒服也很撩人。他耐心的等了半个小时,夏殊言终于哭够了,抽抽噎噎的喘着气,又将头埋在沈郸胸口来回擦了几遍,然后抬起肿成桃子一样的眼睛,向他怒目而视。
“臭流氓!少占我便宜!”他拍掉了那只在他屁股上又掐又摸的手。
沈郸很干脆的松开了他,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夏殊言老实不客气的接过了,先揩了揩眼泪,然后开始奋力的擤鼻涕。鼻子揪红了,小嘴、眼睛也是红红的。
沈郸在床边坐下了,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东擦擦西揉揉,像只小猫似的收拾自己。等他捯饬的差不多了,便一伸手将人捞在身边。
“舒服点了吗?”
夏殊言点点头,他感到心里宽松了一些,再看沈郸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他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撑着床沿,盯着自己来回晃动的两只脚若有所思。
“要回上海吗?”沈郸的声音很低,也很近。
“不要。”
“那我就在这陪你。”
“也不要。”
他歪起了头,正好看到沈郸胸口的一大团水迹,正是不久前自己的杰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滑稽,轻咳了两声也没忍住,就这么没头没脑的笑出了声。
泪珠还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颤动。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沈郸压倒在了床上,唇上也理所当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觉。这是个热烈而包含情。欲的吻,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沈郸总是在他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放开他,但下一秒又会急切的贴上他的唇。他要窒息了,觉得自己像是要溺死在一团火焰里。
“我爱你。很爱。非常爱。最爱。”沈郸在他耳边说,声音温柔的像祷告:“虽然你未必爱我,但我想还是告诉你的好。我知道你爱夏正清……呵,我早就知道了,每次你提起他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但我可以等。真的。试着爱我吧,好不好?爱我的话你会比较轻松。我想一直爱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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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殊言是在沈郸的怀里醒来的。他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才看清眼前那张嘴巴快要咧到耳朵上的脸,然后“啵”的一声,有人在他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宝贝儿你醒啦!”肉麻兮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想起昨晚的暴风骤雨,脸上一阵发烧,急忙将脑袋藏进了被窝。
“该做的都做过了,这会还害什么羞?”沈郸一边叫一边上来拽被子,夏殊言死活不放手,两人拔河般拉扯了好一阵,最后夏殊言实在受不了被窝里的闷气,乖乖的探出头来。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他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哑了,脸上又是一股热浪滚过。
沈郸心情愉快,当即将他拦腰抱起,送到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
夏殊言坐在浴缸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昨晚的事,虽说是他一时情迷,但沈郸也没有强迫他,只好当做是两情相悦——尽管听起来怪怪的,但感觉也不算太坏。他暗恋夏正清二十年,从来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如今有个四六不着的家伙缠着他,巴巴的当他是个宝,似乎也是有点甜蜜的。他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即使被睡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他并不是真的讨厌沈郸。——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呢?
沈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宝贝儿,还没好吗?要不要我帮你?”
夏殊言被他打断思绪,没好气的将肥皂扔了出去:“你闭嘴!”
洗完了澡,沈郸将夏殊言抱回了床上,这过程中他忍不住摸了摸他软软的屁股,结果脑壳上又挨了几下爆栗。夏殊言行动不便,两人在房间里腻了一天,期间沈郸端茶倒水,堪称万分殷勤。到了晚上,他向餐厅要了两份晚餐,坐在床边陪着夏殊言一起吃,看他来来回回的乱翻报纸,便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夏殊言端起饭碗扒了几口:“继续找工作,反正不回上海。”
沈郸沉默了一阵,道:“既然你打算留在南京,不如写封信回去,也好让你哥哥安心。”
夏殊言放下碗筷,认为他这建议还算靠谱,但转念一想又觉出些异常,便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哥在找我?我来南京才三天,你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罢?”
沈郸暗叫一声不好,在心中将沈恪痛骂了一顿,胡乱编了个理由:“我……去夏公馆找你了,听下人们说的。”
夏殊言侧头想了想,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妥,于是又端起饭碗:“我还想找个方便些的房子,一直住在旅馆也不是办法。”
沈郸一拍胸脯:“这事交给我来办!”
夏殊言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继续埋头扒饭。就在这一抬眼一低头的功夫,一条湿漉漉的舌头伸了过来,从他嘴角舔去了一颗饭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