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 4 章(1 / 1)
“啪”地一声脆响,明楼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金丝眼镜飞了出去,五个手指印从脸上浮了起来。
明楼不能置信地望着她,道:“令仪,你打我?”
荣令仪动了手,却并不后悔,道:“打的就是你,你和维桢在一起,怎么还敢来招惹我?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进,你,你好得很……”
明楼脸色剧变。
荣令仪恶意地想,他终于端不住他那张面具了。他已经有了别人,在他面前装什么深情款款。
可是,她却觉得心里极难受。她终于回忆起来,她当时看到那封信,就是现在这样的心情。
明明难过得快要窒息,却拼命装作如无其事。
明楼脸色变幻了几番,突然扬声道:“阿诚。”
阿诚并没有走远,听到声音,忙抱着明珠回来。他一回来就吓了一跳,明楼的眼镜飞到草丛里,脸上还顶着个巴掌印……
难道大哥是吃了大嫂的巴掌?大嫂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阿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道:“大哥,你叫我?”
明楼道:“你跟令仪说说,曾进和顾维桢的事情。”
怎么还有自己的事情,阿诚下意识地道:“说来话长。”
明楼一字一顿地道:“那就长话短说。”
阿诚看着大哥黑成锅底的脸色,明智地选择了服从。
1941年,冬。
阿诚快步推开了明楼书房的门:“大哥,南方局的最新指示。”
明楼道:“你念吧。”
阿诚:“由于左/倾错误思想的领导,各地情报站在与国民党某谍报部门的情报斗争中,遭受巨大损失。鉴于越来越严重的斗争形势,现对地下工作提出如下方针——‘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各地情报站要领会方针,严格执行。”
阿诚念完,就地焚毁指示。
明楼见他不走,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阿诚道:“伍豪同志希望你能到延安去。”
明楼摇了摇头,阿诚急道:“大哥,大姐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去战斗。现在这不仅是大姐的希望,也是组织的希望……”
明楼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对国内的局势有深远影响。打破国民党垄断外交的机会就在眼前,伍豪同志在延安广交国际友人,需要大量有名望的留洋人才?”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真的已经走不动了。”明楼脸上浮出一个微笑:“上海这座城市,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骨于斯。令仪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
“不过,你必须要去。”明楼道:“曾进这个身份,现在对组织很有用。”
大哥不但不走,还要把自己弄走。阿诚急了:“大哥不去,我也不去。更何况,曾进是你,又不是我。”
明楼笑了笑,道:“阿诚,南方局现在需要的,不一定非要是真正的曾进,而是一个符合曾进形象的人,你完全有能力胜任。在巴黎大学时,你只做我的助教,是屈才了。”
1942年,新春伊始。‘曾进’踏上了前往延安的旅途。在那里,他邂逅顾维桢。同年年底,两人在延安举办了秘密婚礼。
阿诚说完,发现荣令仪的脸色变了。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肯定是曾进这个名字叫大嫂误会,才让大哥吃了一巴掌。
大哥这一巴掌,挨得实在是有点冤枉。
不过……好像是因为自己?阿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危险。阿诚忙抱着明珠走远,希望大嫂能哄好大哥,免得自己‘无辜’受了牵连。
荣令仪脸色几度变幻,心虚地看了看明楼的脸,走过去替他拾起眼镜,道:“明大哥,对不起。”
这会子又知道要叫明大哥了,明楼心里恨不得把她抓过来打一顿屁股,又实在舍不得,只得接过眼镜,再顺手把拿眼镜的那只小手握在怀里。
他握得太用力,荣令仪有点疼,却自知理亏,不敢挣扎。
明楼握着荣令仪的手,视线胶着在她脸上,荣令仪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刺得不自在地垂下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他这是要看到什么时候啊?虽然是误会,可是,其实大部分还是自己理亏,荣令仪很能屈能伸,再度道歉:“明大哥,对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楼打断了。
明楼长臂一伸,把人抱在怀里,才觉得空荡荡的心落到实处。
“不要说对不起。”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明楼把脸靠在荣令仪肩上,低声道:“令仪,你没有错。你只是……只是不肯相信我会等你。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多少次梦见你回来了,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可是,我怎么伸手,也触碰不到你。怎么能触碰到?那只是梦啊。”
“现在你真的回来了,我只有感激。上天到底待我明楼不薄,只是,你还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明楼说到后面,声音更加低哑苦涩,郁郁之意泛于言表。荣令仪原本就内疚,不由心下大恸,道:“明大哥,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明楼苦笑了一下,道:“好。”
他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分明并不相信自己。荣令仪不由急道:“我是认真的……”
明楼不接她的话,松开怀抱,拉起她的手,抚到自己脸上,低声问道:“令仪,我可以亲亲你吗?”
明楼的脸上,巴掌印还宛然在目。明大哥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而让他这么狼狈的罪魁祸首,是自己。荣令仪懊恼极了,踮起脚,毫不犹豫地吻上了明楼的嘴唇。
她的唇方一触到明楼的嘴唇就被狠狠捉住,含在嘴里,肆意舔吻。和刚才的温柔专注不同,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急迫和迷恋,辗转吮吸,不容置疑地掠夺她的一切。
她觉得自己被卷在飓风中央,快要呼吸不过来。她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一条灵活的舌头就迫不及待地探进来,扫过她温暖的口腔。
唇与唇的碰撞,舌和舌的交流,周围的世界消失了,只有他的气息还在。他的唇烫得像火苗,他的气息像鼓动的风,在她心里燃起燎原的烈火。
隔了那么久,隔着久远的时光和记忆,她依然能感受到他是如此地思恋她,渴望她。她本能地迎合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狂热。
飞蛾扑火。
荣令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去明公馆的路上。
她一时内疚,被明楼趁势提出了许多不平等条约,第一条,就是回去看大姐。
不过,这其实也不算不平等条约。误会说开来,珠珠去明家理所当然。珠珠已经四岁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姑姑。
大姐会原谅自己的吧?荣令仪不确定地想。
满腔悲戚地去上坟,高高兴兴地……回家?明楼走进客厅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有多久没有见这个弟弟笑过了,明镜惊愕之下,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偎在明楼身边。啊不,是明楼偎在她身边。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显然腾不开手,自己那个弟弟,身高腿长,走一步顶别人两步,却不肯先走,黏黏糊糊地跟在旁边。
是荣令仪。
明镜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人还在。
也对,只有令仪,才能把自己这个弟弟变得举止古怪。不,不对,令仪不是去世了吗?怎么人还在?
“啪”地一声,刚才幸免于难的茶杯没有挺过第二波,被它的主人打翻在地板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明镜站起身,惊愕地道。
荣令仪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却被明楼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制止了。
明楼从她怀里接过明珠,道:“大姐,这是你侄女。”
明珠在车上睡了一觉,刚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皱了皱小鼻子,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荣令仪道:“珠珠,叫姑姑。”
明珠抬头望着明镜,很听话地叫道:“姑姑。”
小女孩儿甜美白净的脸上乌溜溜地一双大眼睛灵活地转动,叫完人,想了想,又冲明镜甜甜的一笑。
明镜下意识就道:“好孩子,乖。”
不对,乖什么乖,明镜觉得自己快要凌乱了。天上掉下来个侄女固然可喜可贺,可是,谁来跟她说说前情提要啊。
千头万绪杂在一起,她一时有点理不清。
明珠叫完人,张开双手,够向荣令仪:“妈妈,我饿了。”
她们出门时候吃了早点,但是,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小孩子家经不得饿,这个时候饿了也很正常。
怎么能饿到孩子?明镜的一团乱麻瞬间被快刀斩断,她瞪了明楼一眼,扬声道:“阿香,阿香,快点把饭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