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1 / 1)
长夜已尽,晨曦初露。
画廊咖啡的闹剧,随着电话线,传到了中/共/地/下/党在巴黎的每一个小组。
明楼做事,喜欢谋定后动,他思维缜密,擅长从复杂的局面中找到事件的关键点。然后再全力出击,力求一击得手。
明楼除了是巴黎地下党的领导,还是军统的王牌特工。巧合的是,他在中/共代号眼镜蛇,在军统代号毒蛇,两个代号都和这种善于潜伏的冷血动物有关。
阿诚望着正在吃早餐的明楼,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背后的窗户里照进来,明楼整个人笼在晨光里,轮廓分外柔和。
从阿诚的角度看过去,明楼正拿起一片吐司面包,打开果酱罐子,不慌不忙地抹果酱。
如果不是眼圈底下的一丝青色,丝毫看不出,这个人昨夜又熬了半宿。
“确定朝颜失明,他出现在画廊咖啡,应该是做为诱饵。”
“通知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不能上当。”
“尤其是阿七和小余,你要另行通知。”
阿七和小余是军统的外围成员。当日,事发突然,来不及调动组织的成员,在征得了明楼同意后,阿诚启用了军统的人。
这也不是第一次,明楼身兼两职,一般人背负这两种身份,很难在取舍中平衡。
明楼却反其道行之,在保密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布局,反而更为制衡。
他的棋盘,没有楚河汉界,只有统帅,指点江山,挥洒如意。
“密切关注朝颜的动向,顺藤摸瓜,找出日本新任谍报小组所有成员。”
“是诱饵还是馅饼,不是看背后是否有人拿着鱼竿,而是看,你怎么把它吞下去。”明楼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阿诚十五岁来到明家,一直对明楼言听计从。唯一的一次违逆,是他不顾明楼一心想要他做一个学生的心意,加入了中/共/地/下/党。
事发以后,明楼不由分说地用家法狠狠地教训了他。
等阿诚养好伤,接到通知,去见新的上级时,才发现,他的新上级,是大哥明楼。
从此以后,阿诚和明楼,既是兄弟,又是战友。
明楼对下属的要求很严格,对阿诚,就更严厉了。他把阿诚带在身边,亲手调/教。和对待别人不同,明楼不喜欢告诉阿诚怎么做事,而是让阿诚自己尝试,再加以斧正。
有时候,明楼的计划,也不会说明白,而是让阿诚自己领悟。像这样近乎总结解释的话,是很难得的。
阿诚看得出来,大哥心情很好。
石田惠子的事件,给明楼一个启发。
日本间谍对巴黎地下党的渗透收买不会停止,而组织再怎么去芜存菁,也避免不了混入沙子。
如果只是简单的叛变,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把队伍凝练得越发纯洁。但是,很多人叛变以后,都选择出卖昔日同僚,以作进身之阶。
还在成长壮大的队伍,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再者,对组织忠诚的人,不该落到被叛徒出卖身死的下场。
林禹的背叛,只损失了一个宋瓷,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当时不是荣令仪及时传讯,林禹负责的小组所有组员,以及各个小组的组长,包括自己,都会出现在日本特高课的案头。
把命运交托在别人偶然的一个眷顾上,不是明楼的作风。
日本谍报组的计划被识破,明楼接下来想做的,却不是摧毁这个谍报小组。
未知总比已知可怕,明楼想,或许他可以换个思路,把这双来自敌人的眼睛放在自己的视线内,给它看自己选择过滤后的风景。
这个思路,不能公诸于众,否则,明楼难逃养敌自重的嫌疑。他连对阿诚,都只说了一半。倒不是有意隐瞒、不信任阿诚,而是,有些话,一说出口,就会有后果。
无谓的温情,不是明楼的风格。
不过,对计划的实施明楼并不担心,战场在画廊咖啡,己方已经安排妥当。剩下的,交给荣令仪,明楼很放心。
即使荣令仪有失误的地方,她不是自己人,不会有破绽给敌人抓住,而明楼也可以及时修正描补。
小余最近很闲,朝颜返回巴黎,当时参与狙杀的所有人,都被下令潜伏,暂时免去了所有任务。
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失误,还是因为明楼性格缜密。即使朝颜已经失明,也不愿冒任何危险。
忙的人一闲下来,就有些不习惯。小余闭门修身养性了两个礼拜,终于耐不住性子,和房东太太搭讪。
房东太太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妇人,和巴黎大部分中年妇人一样,喜欢烘焙,招待了小余几次下午茶。
小余天天来蹭吃蹭喝,也有些过意不去,就主动问:“劳格太太,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劳格太太拒绝了好几次,实在敌不过小余殷勤,请小余帮她送了一副油画,是她女儿的作品。
劳格太太的女儿在巴黎美术学院上学,以往的作品,都是送到棱镜画廊寄售。
棱镜画廊改成画廊咖啡以后,劳格太太还没有去过,她以为是不同的地方,见小余主动请缨,就把这个事情拜托给了小余。
小余一听到画廊咖啡就有些后悔了,不过,话已经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余地。
小余不敢把这件事情上报,目前,他还是有过之身,不能生事。
朝颜已经是个瞎子,自己就算打他面前经过,他也认不出来。
一送完画就走,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小余打定主意,就出发了。
他做了简单的伪装,把脸色涂得黑黄,又贴了两撇小胡子。
不过,小余没有想到的是,朝颜有一项绝技,听觉特别敏感。
听过一遍的声音,再次听到时,仍然能够认出来。
小余进店,和店员说了第一句话,朝颜就认出来了。他暗示给赤椿,赤椿收到以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小余办完事情出门,身后已经跟上了一条尾巴。
荣令仪在吧台,有心算无心,赤椿的所有举动,都落入她眼里。
事情有异,她虽然不知道小余是什么人,但是,日本人跟踪的,就一定是自己人。
荣令仪本想去提个醒,但是,张妈叫福叔来店里给她送汤,福叔身份诡秘,她不能在福叔面前冒险。
然而,事情又紧急,为了自己的安危坐视不理,不是荣令仪的风格。压力之下,荣令仪急中生智,竟给她想出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来。
荣令仪拿出一百法郎,对福叔道:“刚才出去的那个小胡子年轻人,我忘记把上一次的画款结给他了。辛苦福叔,追上去送一送。”
小余如果是自己人,福叔追上去后,他就一定会警觉。
而福叔身份不明,如果暴露,被日本人误会。借日本人的手将其除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福叔接过钱出门。
小余送完画,有意识地在街上绕了几圈,不过,他并没有甩掉跟踪他的西装男子。
福叔紧随其后,自然发现了这一点。
西装男子跟着小余,福叔又跟着西装男子,三个人,串成了一串。
大小姐的吩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这个人被人跟踪,显然不是普通身份。大小姐从未和这个人来往过,今天的事情,是巧合还是故意?
福叔心里念头一个接一个,不过,他接到的任务是,反馈大小姐的一切情况。大小姐的吩咐,除了危及自身的,都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至于其他的,他不该管。
于是,福叔无视了西装男子,快步追上小余,拿出一百法郎,道:“先生落下的画款,我家小姐派我送过来的。”
小余来之前,劳格太太并没有提画款的事。
他心念一动,就明白过来,接过钱,道:“多谢你送过来,我正准备折回去取。”
两人说完话,就分道扬镳。
小余故意折回来,和西装男子撞了个对面,西装男子自知暴露,但心想已经记住了小余的脸,反而是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更可疑,也更有价值。
福叔没想到,自己不管尾巴,尾巴却跟上了自己。
不能把这个人带回去,否则,大小姐有风险。
巴黎的大街小巷福叔都很熟,他绕了几个圈子,把西装男子带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又将身上的外套反穿,抄近路折过来,截住了西装男子,用法语问道:“请问,阁下一路跟随,是什么意思?”
西装男子道:“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福叔冷笑:“阁下衣冠楚楚,怎么?竟听不懂人话?”
西装男子脸色一变,手往衣兜里伸去。
福叔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挥出,西装男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他快福叔更快,一道寒光闪过,西装男子的手还停在半空,已经被隔断了喉咙。
鲜血喷溅出来,西装男子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已经倒在地上,不甘地瞪大眼,停止了呼吸。
福叔收起匕首,俯下身,从尸体身上,掏出一张手帕,仔细擦净手上溅到的血迹,扔在原地。
然后,才把外套换过来,不慌不忙地走出巷子。
然而,福叔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切,都落入了另外两个人眼中。
一个面貌严苛的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道:“许教官在巴黎,怎么没听说?”
“他怎么和明楼混在一起去了?”中年人说完,反应过来,许福曾是自己的教官,也是自己的上级。自己不知道的,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他终止这个话题,唇角挂起一丝冷笑,道:“明楼的手下,也不过如此。”
“这个人,只是外围成员。”旁边一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年轻人下意识地道,瞧见中年人脸色并无不愉,才放下心。
“我的手下,除了绝对的忠诚外,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
年轻人低声应是。
中年人这才放缓表情,道:“热闹瞧完了,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暗巷。
这个中年人叫王天风,年轻人是他的副官,郭骑云。王天风在军统代号毒蜂,和明楼一样,是军统的王牌特工。
他本来是来巴黎执行一项任务,却在半道上发现了明楼的人被跟踪。
明楼和王天风,做事风格不同。明楼喜欢事事周全,王天风却颇有一些孤注一掷的意思,在军统,还有一个外号,叫疯子。
两人行事风格不同,却都是王牌特工,毒蜂看不惯明楼装模作样,很爱和明楼互别苗头。
后来明楼被派到巴黎潜伏,两人不在一起,才熄了战火。
王天风发现明楼的人被跟踪,追上去,除了替明楼料理以外,还存了以此嘲笑明楼的意思。
没想到,他还没出手,人就被许教官料理了。
毒蜂外号疯子,却还是尊师重道的,眼见着把柄没能到手,也没有出去揭破许教官,带着郭骑云离开。
这次,是便宜了明楼。
不过,许教官在巴黎?为什么?许教官多年以前就在军统销声匿迹,说是被派去执行一项绝密任务。
王天风以为许福已经死了,在军统内部,这样不明不白消失的人很多。
可是现在许福出现在巴黎,还和明楼的人混在一起。
有点意思。